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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嫉妒起方橫斜來。

  嫉妒陪伴年少謝非是的是他。

  嫉妒為年少謝非是分擔痛苦和寂寞的人是他。

  嫉妒讓謝非是不管對錯,不問是非的人是他。

  嫉妒謝非是親口承認的唯一親人是他。

  太多的嫉妒燃燒著胸口。

  明知不該,卻忍不住。

  慕枕流長吸了一口氣,道:“我要扳倒方橫斜。”

  謝非是愣住。

  盛遠鏢局的人陸陸續續地起來,收拾行裝,看他們的臉色,仿佛全然不記得昨夜曾經被人偷襲,唯一清醒的祝萬枝也隻字不提。自慕枕流說了那句話之後,謝非是就沉默了。

  再上路,氣氛得變得十分怪異。

  胡秋水等人不再大聲說笑,一個個低頭騎馬,眼睛時不時地用各個自以為不被察覺的姿勢偷看不遠不近地跟在後面的謝非是。

  張雨潑被憋得受不住,一長鞭甩在馬上屁股,罵道:“他娘的唉!”馬沖了出去,很快就只看到了滾滾黃塵。祝萬枝等人依舊配合著慕枕流的速度,不疾不徐地跟在後面。

  慕枕流不想拖慢行程,儘量加速,將近山腳,就見張雨潑的馬掉頭沖回來,馬上卻不見張雨潑的身影。

  祝萬枝等人暗道不好,丁有聲和胡秋水快馬沖了出去,桑南溪與祝萬枝一左一右地守在慕枕流身邊。跟在他們身後的謝非是也慢慢地靠近了數尺。

  馬到山下,張雨潑已經被擒住,胡秋水和丁有聲肩並肩地靠著,警惕地盯著突然冒出來的數百人馬。

  人馬讓開一條道,一匹白馬緩緩上前。

  馬上騎士手持蒲扇,文雅風流。

  慕枕流瞳孔微微一縮。

  “慕大人,別來無恙。”唐馳洲微笑道,“身為軍器局掌局怎能擅離職守?軍器局堆積了大量事務等慕大人裁決,慕大人還是快快隨我回去吧。”

  慕枕流道:“我另有要務,請唐大人行個方便。”

  唐馳洲搖了搖扇子,嘆了口氣道:“到了這份上,慕大人依舊從容不迫處變不驚,實在叫唐某佩服。”

  慕枕流道:“事到如今,唐大人依舊執迷不悟,心志之堅定叫慕某自嘆弗如。”

  唐馳洲道:“明人不說暗話。盛遠鏢局再大,也是依附西南而存,而在西南,唐某自然還有幾分勢力。祝總鏢頭這些年暢行無阻,難道就沒想過為何嗎?”

  祝萬枝面色不變道:“我是個粗人,比不得唐大人文武雙全,說話都透著股凡人聽不懂的貴氣。我盛遠鏢局走南闖北經營這麼多年,靠的不過是兩個字,可靠。但凡我盛遠鏢局走的鏢,從來都沒有失手過。這裡頭當然也有各位官大爺給的關照,但最重要的是,我盛遠鏢局的人為了鏢,可以連命都不要!”

  唐馳洲鼓掌道:“好!唐某敬你是一條漢子!若你真的有個三長兩短,唐某為你收屍。不過慕大人,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因你而死,你難道就沒有半分不忍嗎?”

  慕枕流道:“唐大人看著一條條無辜的生命在自己的刀刃下慷慨赴死,難道就沒有半分愧疚和憐憫?”

  唐馳洲道:“慕大人認為他們真的無辜嗎?”手裡的蒲扇輕輕一揮,幾個士兵就抬著一個形如枯槁的人上來,往地上一丟。“這位,慕大人應該很熟悉吧?”

  慕枕流咬牙道:“平波城知府乃是從四品大員,朝廷命官!唐大人如此作為,置王法於何地?”

  唐馳洲見他義憤填膺的樣子,搖頭一嘆:“慕老弟啊,你還是太年輕了。你說我不顧王法,那俞東海又如何呢?縱火廖府,婦孺皆殺,論心狠手辣,他比我猶有過之而無不及。我今日如此對他,何嘗不是告慰在他手中無辜受害之人的在天之靈?你若是不信,可以親自問問廖夫人。”

  一個身著錦衣的婦人在士兵的指引下款步走出:“廖府慘案的確係俞東海所為。所幸他良心未泯,放我和三個孩兒一條生路,但其他人皆葬身火海,化作了冤鬼。”

  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俞東海終於抬起頭來。他卻在笑:“哈哈哈哈……我輸得不冤,不冤!方橫斜啊,真正算無遺策!他既要用廖福全,自然會將查得他無所遁形,既要安插人手,自然會安插一個他甩不掉擺不脫的人!哈哈,虧我還自以為聰明地從他身邊的妾室家丁搜查,原來,真正的探子早就被他八抬大轎迎進了門!”

  唐馳洲道:“你不懷疑他的夫人,卻懷疑自己的夫人。”

  俞東海頹然道:“我並非懷疑她,我從未懷疑過她。”

  唐馳洲幽幽道:“你只是在仕途和她之間難以割捨。”

  俞東海道:“那時候我想,夫妻一體,若我飛黃騰達,她一定也會為我高興。現在受點委屈,實在不算什麼。”

  唐馳洲道:“那你現在後悔嗎?”

  俞東海沉默了會兒道:“師爺也是你的人?”

  唐馳洲笑道:“那倒不是。瞿相乃是國之棟樑,對皇上忠心耿耿,我們對他一百萬個放心,何必安插人手?”

  俞東海低聲笑了半天,才道:“在你們眼中,我不過是個跳樑小丑罷,連上台的資格都沒有。”

  唐馳洲笑了笑,沒有否認,眼睛看嚮慕枕流。

  慕枕流聽得心下一片冰冷,此時自嘲地苦笑一聲道:“若俞大人都沒有資格上台,我自然更沒有資格。”

  唐馳洲搖了搖扇子,道:“那你就太小看俞大人了。俞大人何止有上台的資格,簡直有掀台子的資格。我怎麼都沒有想到,被我守得固若金湯的平波城內,俞大人和廖大人還能暗通款曲,真是讓人防不勝防。”他彎下腰,輕輕地撫摸著馬頭,低頭對俞東海道,“幸好,俞大人派出去的三條暗線都被我截住了,又幸好,他們之中沒有俞夫人這樣的高手,不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俞東海閉上了眼睛。

  唐馳洲看嚮慕枕流道:“慕老弟,懸崖勒馬猶未晚。三條暗線中,只剩下慕老弟一條還在活蹦亂跳了。”

  祝萬枝和桑南溪貼在慕枕流左右,警惕地看著他們。

  丁有聲和胡秋水望著張雨潑的方向。

  慕枕流看著唐馳洲,緩緩道:“若我交出東西,你就放過所有人?”

  唐馳洲扇子慡快地一拍手,說:“好。”

  47第四十七章 成全

  慕枕流抬起手,還沒有伸入懷中,就看到俞東海暴起搶刀。

  他身邊的士兵一驚,抬手阻止已是遲了一步。俞東海抽出刀子,直接將脖子迎了上去,刀鋒划過,血花四濺。他仰頭倒下,眼睛死死地往上翻,盯著慕枕流的方向,血從喉嚨的傷口中噗噗地流出來,一時竟未斷氣:“慕……弟,我與……她……上香。拜託……”

  斷斷續續沒頭沒尾的幾個字,慕枕流卻聽懂了。他紅著眼眶,用力地點了點頭。

  俞東海似是看到了,目光慢慢地挪向天空。

  清風撩起他花白的鬢髮,拂過眼睛。

  一滴淚淌下,很快消失在土裡。

  唐馳洲望著俞東海的屍體,惋惜地嘆了口氣道:“倒也不失為一條漢子。”

  慕枕流深吸了一口氣道:“慕某有個不情之請。”

  “請說。”

  “請唐大人將俞大人和俞夫人合殮,全他們夫妻之情。”

  唐馳洲道:“理所當然。”他揮了揮扇子,立刻有士兵上前將俞東海的屍身收藏起來。

  慕枕流道:“還請放了張大俠。”

  唐馳洲道:“你交出東西,我自然放人。”

  慕枕流從懷裡掏出一本書,封面寫著《中庸》二字,將書從中間撕開,丟了一半給唐馳洲。

  唐馳洲接過來慢慢地翻看,隨後笑道:“廖大人真是好心思。”

  慕枕流道:“請放人。”

  唐馳洲扇子一揮,道:“放人。”

  張雨潑被放開手,立刻朝祝萬枝等人的方向跑去。胡秋水上前接應,丁有聲退到祝萬枝的身邊。

  唐馳洲道:“慕大人,下半本可以交給我了吧?”

  慕枕流一揚手,將下半本帳冊丟了過去。

  唐馳洲接到手裡,隨意看了一眼,笑道:“慕大人真是守信之人。”話音剛落,場中變故陡生!

  已經走到胡秋水面前的張雨潑和退到祝萬枝身邊的丁有聲突然出手。

  張雨潑外號“短一截”,身法極迅捷,專攻下路,身體一縮,手中刀直娶胡秋水下盤。胡秋水一驚,慌忙後退,已晚了一步,刀從下腹斜划過,開了一道兩指長的口子!

  胡秋水綽號“葫蘆娘”,武器是自創的兩個紫金葫蘆,使的是流星錘的路子,端的是力大無窮,到了這個關頭,真氣一體,竟不顧傷口,拼著同歸於盡的架勢,甩出紫金葫蘆,朝張雨潑的頸項纏去。

  張雨潑立時一滾,想要退回唐馳洲的陣營,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桑南溪手裡一柄摺扇無聲息地探過來,在他後頸一敲。張雨潑渾身一顫,猛然回頭,頸項“咔嚓”一聲,被一隻纖細的手輕輕折斷。

  那一頭丁有聲與祝萬枝也分出了勝負。

  丁有聲之所以被稱為“釘神”,正是因為他一手擲鐵釘的暗器絕活獨步天下,在近距離之下,幾乎是無處可躲!

  只是幾乎!

  他遇到的是一掌定西南的祝萬枝。

  極少出手卻深不可測祝萬枝。

  漫天鐵釘來襲的一瞬間,祝萬枝已經出掌。

  密密麻麻的鐵釘仿佛變成了一群游魚,被網羅在一張無形的網上,動彈不得。

  一掌“定”西南。

  果然定得住!

  鐵釘被祝萬枝長袖一卷,悉數打落。他長臂一伸,一把抓住要溜的丁有聲的領子,將人提了起來,用力往地上一摔。丁有聲一個鯉魚打挺要起來,被祝萬枝一腳踩住。

  “咔嚓咔嚓……”

  接連的骨碎聲。

  丁有聲竟被活活踩碎骨頭而死。

  胡秋水捂著傷口大笑道:“哈哈哈,好!死得好!”一邊說,一邊流下淚來。

  桑南溪上前扶住她,心中又痛又急,急忙點穴止血,怒道:“閉嘴!”

  胡秋水依舊笑眯眯的:“現在不說,萬一以後沒機會說了呢?”

  桑南溪扯了衣服在她傷口上裹了兩圈,將人交給慕枕流,警惕地看向唐馳洲。

  唐馳洲依舊騎在馬上,不動聲色地看著他們。

  看著胡秋水奄奄一息,桑南溪傷心欲絕,祝萬枝心灰意冷,慕枕流悲憤到深處,已然無力:“唐大人好手段。”

  唐馳洲輕輕地放下手中蒲扇,低聲道:“慕老弟,叫你一聲老弟,你我也算一場緣分。聽我一聲勸,折返平波城,不再理朝中事。興許還有一線生機。”

  慕枕流道:“可否放過他們?”

  唐馳洲道:“他們與慕大人已是一體。是生是死,由你決定。”

  慕枕流臉色微微發白,牙齒輕輕地咬著下唇,顯是矛盾以極。

  桑南溪和胡秋水看向祝萬枝。

  祝萬枝道:“唐大人錯了,此事並不是由慕大人決定的。”

  唐馳洲道:“哦?你想如何決定?”

  祝萬枝道:“從慕大人請我們保鏢開始,就已成定局。無論慕大人願不願意,盛遠鏢局都要送他上京師!”

  唐馳洲瞄了眼躺在桑南溪懷裡的胡秋水:“連命都不顧了。”

  胡秋水在桑南溪的攙扶下,努力站起來:“鏢在,命在。鏢沒,命沒。”

  慕枕流上前一步,正面迎視唐馳洲道:“你答應過,我交出東西,你就放我們走。”

  唐馳洲策馬緩緩靠近慕枕流,祝萬枝和抱著胡秋水的桑南溪立刻貼近慕枕流,虎視眈眈地看著馬上的唐馳洲。唐馳洲道:“我說話,自然是算數的。只是從這裡去京師,山遙水遠,長途漫漫,你真的不後悔嗎?”

  慕枕流道:“唐大人若肯高抬貴手,再遙遠的山水,我都可以走得完。”

  唐馳洲抱拳道:“那唐馳洲就祝慕大人一路順風,早日抵達京師,得償所願。”

  慕枕流還禮道:“也請唐大人不要忘記答應慕某的事。”

  唐馳洲道:“放心,縱然我與俞大人生前有齟齬,也不會死後再計較。同在平波城官場,也算相知一場,他的後事我自然會安排妥當。慕大人只管管好自己。”他調轉馬頭,竟真的帶著數百人馬緩緩地往平波城的方向去了。

  慕枕流和祝萬枝這才鬆了口氣,慌忙將胡秋水送上馬背,往最近的城鎮找大夫去了。

  唐馳洲駛出十餘丈,突然停下馬,衝著路邊的樹林道:“人我已經放走了,你也該放了我吧?”

  樹林靜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走出一個身影來。

  唐馳洲不滿道:“論交情,我與你相交兩年,你與他不過兩月,論關係,方橫斜是你的師兄,是我的上峰。沒想到到頭來,你竟然為了他對我露出殺意。”

  謝非是冷冷地說:“你差點傷了他。”

  唐馳洲道:“他要去京師告狀!”

  謝非是道:“東西你已經拿回來了。”

  唐馳洲道:“只是拿回來一份!他隨時可以抄上幾百份藏在身上,就算身上沒有,也記在腦子裡。沈正和的得意門生不會連這點本事都沒有。”

  謝非是皺眉道:“你待如何?”

  唐馳洲搖了搖扇子,似是想驅散心頭怒火,半晌才道:“此事已經由不得我如何了。別忘了火雲山!”

  謝非是道:“你是火雲山山賊的賊頭,忘不了。”

  唐馳洲臉頰抽了抽:“在火雲山圍攻你們可不是我的意思。既然玄黃二將到了西南,以後這件事將全權由他們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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