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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著馬車回來,一路無話。

  慕枕流一直坐著發呆,任由夙沙不錯摸摸他的手摸摸他的頭親親他的臉,全無反應。夙沙不錯想發作,卻似想到了什麼,隱忍不發。

  回府之後,慕枕流將自己關在書房裡,打開了俞東海交給的紙團。

  紙團上面只有四個字:中庸不庸。

  慕枕流拿著紙條發了會兒呆,猛然將紙條揉成一團,後又攤開來,慢慢地撕碎,直到橫豎撇捺都看不出來。

  他到傍晚才出來,夙沙不錯站在門口,正看著一棵樹,見他出門,急忙回頭。

  “你在看什麼?”慕枕流問。

  夙沙不錯道:“看我在最短的時間內可以將這棵樹砍成得多碎。”

  慕枕流道:“有結果了嗎?”

  夙沙不錯道:“沒有。因為我到現在都不知道,怎樣才是最短的時間。似乎,總覺得可以再短一點。”

  慕枕流道:“這就是你的練功方式?”

  “這就是我的練功方式。你想學嗎?”夙沙不錯朝他伸出手。

  慕枕流拉住他的手:“我餓了,吃飯吧。”

  夙沙不錯用力一拉,將他拉到身前:“你有心事。俞東海到底對你說了什麼?”

  慕枕流道:“你想知道?”

  夙沙不錯盯著他的眼睛:“與你有關的,我都想知道。”

  “……我也是。”慕枕流緩緩道。

  夙沙不錯身體僵了僵:“你想知道什麼?”

  慕枕流道:“你多大了?”

  夙沙不錯愣住。

  慕枕流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吃飯吧,寶貝兒。”

  夙沙不錯:“……”

  44第四十四章 攤牌

  這幾天,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平靜得不能再平靜。

  可是夙沙不錯感到不安,這種不安源自於正坐在書房裡看書的人。

  似乎感覺到他的注視,慕枕流抬起頭,對著他微微一笑,一如既往,溫柔繾綣。

  即使如此,夙沙不錯仍然不安,仿佛,這種寧靜美好如鏡花水月,經不起敲擊,很快就會煙消雲散。內心的暴躁吞噬著他的理智,讓他想要找個途徑宣洩,卻又不敢。

  既不敢對慕枕流宣洩,又不敢離他太遠。

  夙沙不錯在沉思,慕枕流在走神。

  他看著窗外的樹梢,看著樹梢上的鳥巢,看著鳥巢里……那已非他視力能及。他的目光流連在此,思緒飄然遠遊,越過千山萬水,直入京師。

  夙沙不錯突然出現在視線內。

  “你在想什麼?”他的手指輕輕地點住慕枕流的額頭,似乎想藉由這條橋樑,通達對方的腦海。

  慕枕流道:“我在想……那棵樹不知道多少歲。”

  戳在額頭的手指向前送了送,慕枕流的腦袋被輕輕地推了一下。夙沙不錯不滿道:“你整日裡便想著這些有的沒的的事?”

  慕枕流笑了笑。

  夙沙不錯發現這幾日慕枕流對自己笑的次數多了,兩人的距離卻更遠了。

  “大人。”門房站在門口,“外頭來了幾個人,說是盛遠鏢局的人,要拜見老爺。”

  “盛遠鏢局?”

  夙沙不錯還在搜腸刮肚地想這是哪一號的人馬,慕枕流已經站起來,迎了出去。

  夙沙不錯長臂一勾,將人帶入懷中:“一群不入流的江湖人,也值得你親自去迎?”

  慕枕流道:“來者是客。”

  夙沙不錯道:“不請自來的,算什麼客!”

  慕枕流輕輕地掙開他的手,道:“我請的。”

  夙沙不錯一怔:“為何?”

  慕枕流笑而不語,逕自往外走去。

  夙沙不錯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面色越來越難看,在原地站了會兒,終是大步追了上去。

  盛遠鏢局是西南最大的鏢局之一。

  這次慕枕流出價很高,盛元鏢局不但出動“短一截”張雨潑、“釘神”丁有聲、“葫蘆娘”胡秋水、“白智囊”桑南溪等聞名西南的鎮局四大高手,總鏢頭祝萬枝還親自帶隊前來。這樣的陣容,盛遠鏢局近十年來極為少見。

  祝萬枝三十出頭,長相斯文,與“一掌定西南”的綽號頗為格格不入,只是一開口,便一股豪慡之氣迎面撲來。“慕大人,哈哈哈,久仰慕大人年輕有為,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

  慕枕流拱手道:“祝總鏢頭才是年輕有為,一表人才。”

  祝萬枝大笑道:“若是在別人面前,我倒也厚著臉皮認了,但在慕大人面前,我卻是萬萬不敢當的!”

  桑南溪慢慢地打開摺扇,輕輕地搖了搖,笑道:“兩位真是關公見秦瓊,英雄惜英雄啊。”

  慕枕流微愕。

  胡秋水笑嘻嘻地解釋道:“我這個桑哥哥什麼都好,就是喜歡胡亂造詞,自家人聽著沒什麼,在慕大人面前卻是班門弄斧,貽笑大方了。”

  桑南溪不以為意道:“不許關公戰秦瓊,難道還不許他們在天上地下結交一番嗎?”

  幾個人嘻嘻哈哈地打起嘴仗。

  祝萬枝半彎著腰,壓低聲音道:“慕大人要保什麼東西?”

  慕枕流道:“我。”

  祝萬枝意味深長道:“去哪裡?”

  慕枕流道:“京師。”

  “你們在幹什麼?”一聲冷喝打斷了兩人的竊竊私語,也令正在鬧騰的其他人安靜了下來。夙沙不錯站在門口,陰沉地看著越靠越近的兩顆腦袋。

  慕枕流早已習慣和別人交談時,被這道聲音橫插進來,倒沒什麼驚訝,只是微笑著介紹道:“這位是夙沙不錯,我的……一位朋友。”

  夙沙不錯原本難看的臉色變得越發難看。

  祝萬枝站起來,抱拳道:“莫非是不拘一格莊的夙沙公子,久仰久仰。不拘一格莊近兩年在西南幹了不少大事,叫人欽佩啊!”

  夙沙不錯淡掃了他一眼,望嚮慕枕流,眼睛透著一股寒意:“為何叫他們來?”

  慕枕流道:“我需要他們幫我一個忙…”

  “我呢?”

  慕枕流笑了笑:“你自然也要幫我。”

  夙沙不錯面色稍霽。

  軍器局掌局的官邸並不寬裕,住不下這許多人。祝萬枝等人只好暫時去城中的客棧住。慕枕流將人安排妥當後,帶著夙沙不錯在城裡轉悠。

  街上人cháo洶湧,慕枕流的身影時不時被其他人擠離自己的身邊,讓一肚子氣的夙沙不錯越發不慡,身上的怨氣幾乎淹了整條街道,旁人見狀,識趣地讓了開來,漸漸的,他與慕枕流身邊倒寬闊起來。

  夙沙不錯心情轉佳,見有人賣紙鳶,便指了兩隻鴛道:“我要這一對。”

  賣紙鳶的人笑道:“這位公子有所不知,這兩隻都是鴛,不是一對。”

  夙沙不錯臉立馬拉下來:“為何鴛不能是一對?我偏要買一對!”

  他不笑的時候,一身冷厲,煞氣大得嚇人。

  賣紙鳶的被嚇得夠戧,連聲道:“使得,使得。”說罷,將兩隻鴛胡亂地抽出來,遞了過去,連錢都沒敢提。還是慕枕流主動地掏出銅板給他。

  夙沙不錯心滿意足,問慕枕流道:“我們何時去紙鳶?”

  慕枕流道:“擇日不如撞日,不如現在。”

  夙沙不錯探究地望著他。

  慕枕流抬頭看天色,道:“今日風勢正好。”

  夙沙不錯把玩著手裡的風箏,道:“你說要我幫你,幫你什麼?”

  慕枕流收起笑容,帶著他拐進一條僻靜的巷子,又轉到河邊,謹慎地看了看左右,確信無人,才小聲道:“幫我取回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廖大人的遺書。”

  夙沙不錯皺了皺眉道:“他留了遺書?在何人手裡?”

  慕枕流道:“廖府。”

  夙沙不錯狐疑道:“廖府不是被一把火燒了嗎?”

  慕枕流道:“是俞大人藏起來的。他怕拿出去引人注目,就埋在了地下,沒想到當夜就起了火。那篇遺書是軍器局勾結唐馳洲,圖謀不軌的證據,必須神不知鬼不覺地取回,不能驚動唐馳洲的人。”

  夙沙不錯道:“盛遠鏢局呢?”

  慕枕流道:“他們要護送證據上京。”

  夙沙不錯凝視著他的眼睛。

  慕枕流望著河中央。

  “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夙沙不錯忍無可忍地問。

  慕枕流納悶地看著他。

  夙沙不錯控訴道:“自從你和俞東海密談之後,你一直精神恍惚,心不在焉。”

  慕枕流道:“我在害怕。”

  “害怕什麼?”

  慕枕流輕聲道:“害怕疾風驟雨來襲,江山不堪一擊。”

  夙沙不錯伸手抱住他:“但是我會保護你,不讓你受一絲一毫的傷害!”

  慕枕流笑了笑,將頭埋入他的懷抱。

  入夜,夙沙不錯帶著一把鏟子,偷偷摸摸地翻入廖府後牆,滿目的焦黑讓他郁怏的心情越發不快,根據慕枕流說的位置,飛快地用鏟子挖掘,不到片刻,就刨出了一個坑,卻連紙片也沒見到。他以為自己挖錯了地方,又在附近刨了一個,如此刨了七八個坑,刨出來的土都可以建個小山坡了,仍是不見片紙。

  他單手把玩著鏟子,站在土坡上,突然發出悶悶的笑聲,笑聲越來越大,迴蕩在廢棄的大宅中,顯得十分詭異。

  他笑了半日方止步,隨手將鏟子往地上一丟,足下輕點,就躍出廖府,逕自朝軍器局的方向奔去。

  不是看不出慕枕流的反常。

  不是不知道慕枕流的敷衍。

  不是猜不到今晚的結果。

  只是自欺欺人的不想知道。

  其實,早該預料到的。

  在俞東海與慕枕流避開自己密談的時候,就該猜到這個結局。

  但是……

  不甘心。

  只要他想要做到的,從來都能做到!

  他回到傍晚還與慕枕流一起賞看過夕陽的院子,一腳踹開書房的門。屋裡點著一盞燈,燈光微弱,只照著桌上一方之地,那裡放著一個鎮紙,鎮紙下壓著一張白紙,白紙上似乎寫著三個字。

  夙沙不錯慢慢地挪開鎮紙,將紙條拿起來,看著上面的字,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單手揉成一團,握在手中,一拳擊在桌面上,書桌應聲而碎。

  書房這麼大的動靜,卻沒有一個人過來詢問。

  怕是,會過來的人都已經打發走了吧。

  夙沙不錯看著門外沉寂的夜色,突然覺得無邊的寂寞和孤獨從四面八方涌過來,自己好像回到了當年的無人島,明明是大年夜,自己的父親卻陪著另外一個孩子,留給自己的只有黑暗和絕望。

  不過那時候他心裡還有怨恨,還能宣洩,現在,卻只有懊悔,只能獨自吞咽苦水。

  過了會兒,他仿佛想到了什麼,又開心起來,溫柔地將手裡的紙團慢慢地展開,用手一點點地抹平,指尖反覆地摩挲著那三個字——

  謝非是。

  “這是你第一次寫我的名字。”

  45第四十五章 跟蹤

  盛遠鏢局不愧是西南數一數二的大鏢局,離開平波城才三日,已經換了四輛馬車,換了三條道。慕枕流坐在車裡,被轉得暈頭轉向,卻一個字都不敢抱怨。

  因為這一次,他不是遠遊,不是趕路,而是在逃命。

  從俞大人將他書房裡的《中庸》偷梁換柱成帳冊開始,他就不得不開始逃命。

  儘管現在要命的人還沒有來,可他知道,終歸會來的。

  或許是唐馳洲,或許是景遲,或許是方橫斜,又或許是……

  曾經的戴寶貝,夙沙不錯,今後的謝非是。

  馬車突然震了一下。

  “車輪掉坑裡了!”張雨潑在外面吼了一嗓子。

  胡秋水利落地跳下馬車,笑嘻嘻地指揮著張雨潑等人推車。慕枕流想要下車,被她按住了:“慕大人儘管坐著,這幾個大老爺們兒的,要是連慕大人這樣的書生都推不動,就回去織布繡花去吧,不用出來混了。”

  張雨潑道:“葫蘆娘說的沒錯。別說慕大人你就在這裡面坐著,哪怕是上竄下跳的鬧騰,老張我也能把你給推出去!”他說著,“哈”的一聲,腳上一使力,車果然被蹬了出去。

  但是……

  輪子留了下來。

  若非丁有聲悶不做聲卻眼疾手快地拖住了車廂,慕枕流只怕要摔個大跟頭。

  桑南溪和胡秋水見狀,二話不說地朝張雨潑打去。張雨潑左躲右閃,嘴裡討饒:“天地良心喲,這可真不關我事!我咋知道這輪子這麼不經踹呢?”

  “別鬧了。”祝萬枝坐在馬上皺眉,“山腳下就是豐糧鎮,也算是不拘一格莊的地界,你們都悠著點。”他見慕枕流從車廂里出來,忙笑道:“慕大人放心,這輪子我們很快就能修好的,絕不會耽誤晚上投宿。”

  慕枕流問道:“一人一匹馬夠嗎?”

  祝萬枝眼睛一亮:“慕大人會騎馬?”

  慕枕流道:“會一些。”

  祝萬枝鬆了口氣:“那敢情好。”他讓張雨潑和丁有聲將馬具從馬身上拿下來,又將自己的馬讓給慕枕流,“這匹馬與我從小一起長大,情深似海……”

  桑南溪在他左後方悠悠地說:“它今年才十二歲,您老人家已經這個數了。”他比了個三,又比了個三。

  祝萬枝改口道:“我把它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

  張雨潑在他右後方道:“那活兒一直是我乾的。”

  祝萬枝掛不住臉,怒斥道:“沒規矩,以後總鏢頭講話,你們統統閉嘴!”繼續眼巴巴地看著慕枕流解說,“慕大人,我這馬極其溫順乖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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