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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姜不敢耽擱,又背著他朝山頂走。石階高陡,更加疲累,好在東郭淮從上面下來了,一看到情形,連忙上前幫忙。

  她腳崴了一下,走路難免會覺得疼,但也顧不上了。

  東郭淮將公西吾背到房中放下,便要下山去請大夫,公西吾及時地醒了過來,攔下他道:“不用麻煩了,再治也是這樣,之後如何只能再調養了。”

  易姜臉上鐵青:“什麼叫再治也是這樣!”

  東郭淮見她發了火,趕緊退了出去。

  公西吾似乎很累,仰臥在那裡,先前摔倒時鬢髮上沾了一片枯葉,好半天才轉過臉來對她說了句:“我渴了。”

  易姜滿腹的擔憂憤怒,見他這模樣又於心不忍,只能壓下來,倒了碗水去榻邊扶他坐起,順手將那片枯葉給摘去了。

  公西吾行事說話都很乾脆直接,但現在卻像是做什麼都拖沓出一條長長的尾巴來。他將一碗水喝完也是很緩慢,又躺下去,閉上雙眼沒再說話。

  這麼久沒見,易姜其實有很多話要說,但被他這番動靜弄得全給忘了。捏著那隻空漆碗站著,忽然覺得屋中安靜的過分,俯下身去看公西吾,他的呼吸淡的根本聽不見了。

  她心裡一慌,丟了漆碗便揪住了他的領口:“公西吾,你要是敢死,我就……”

  公西吾沒睜眼,手像是自發一般攬住她後腰一扣,易姜已經趴在了他身上。他睜開眼睛,意識似乎聚攏了一些:“你就怎麼樣?”

  易姜鬆了口氣,見他這模樣心中又有些酸澀,眼底濕潤,口中反而兇狠起來:“你借我的名義喝了毒酒,要是你死了,天下豈不是要說我是害死你的主謀!你還問我要怎麼樣?”

  “不借你的手,秦國和齊國都會懷疑你我有聯結,今後秦國還會一直盯著你。”公西吾有氣無力:“反正在他們眼裡你我都是鬥來鬥去的。”

  易姜也明白這個道理,但多少有些氣不過,如今都住進深山了,還被他弄壞了名聲,偏偏他一口一個為你好,想生氣都不行。“那你也用個溫和些的法子,非逼著齊王毒殺你才甘心。”

  “不讓齊王懷疑我,那些遺老們不會放任我就此離開相國之位,如今他們也沒法子了。”公西吾沒有細說,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她臉上:“你方才說你就怎麼樣?”

  易姜沒想到他還記著這茬,現在倒是不遲鈍了。“我就回我的世界去,再也不回來了!”

  公西吾愣了愣:“那無憂怎麼辦?”

  “……我帶他一起走。”

  他居然認真地想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是氣話,無奈道:“我死不了,絕對死不了,放心……”說這話時他聲音越來越低,眼睛已經合上,片刻功夫便又沉沉睡去了。

  易姜沒有動,臉貼在他胸口邊,耳中聽著心跳聲,好一會兒才放下心來。

  第103章尾聲

  無憂很快就得知父親來了,一溜煙跑進房來,易姜正在往浴桶里添熱水,準備給公西吾梳洗一下。

  “父親怎麼一直睡著呢?”他從榻上移開視線,奇怪地看向忙碌的易姜,非常貼心地將聲音壓低了許多。

  易姜解釋不清楚,乾脆道:“病了。”

  無憂擔心了,趴在榻邊盯著公西吾的臉看了許久,始終沒等到他甦醒,已經是正午時分,東郭淮來請他用飯,他才不依不舍地離去。

  易姜沒急著吃飯,就等著正午時候溫度高些,免得凍著公西吾。

  公西吾這一覺已經睡了好幾個時辰,易姜將他架到浴桶邊他才醒了一下,精神似乎好了一些,甚至還知道自己寬衣解帶。

  易姜多少有些尷尬,要不是他這樣,她還真不好意思親手來伺候他,看著他衣裳一件一件地脫,忽然覺得還是叫東郭淮來算了,但這一晃神間公西吾已經坐進浴桶里去了。

  她也就鬆了口氣,拖起他胳膊架在浴桶邊沿輕輕揉了揉,一邊道:“我擱了些藥材,發汗用的,不知道能不能散些毒出來。”這方法聽起來太玄乎,但她總要試一試。

  公西吾聽沒聽清楚都不一定,他又閉著眼睛睡上了,水珠濺在他額頭上,順著眼窩鼻翼輕輕滑下來,越過下巴到鎖骨,最後潛入齊胸口的水裡。他到底是長期習武的,看著清瘦,脫了衣服卻能還是看出料來。

  易姜有點臉紅,明明也不是第一次見這幅軀體,視線卻有些飄忽。但他都這樣了,還顧及這些做什麼?遂又仔仔細細給他擦洗起來。到底是深秋時節,門窗關嚴了還是會冷的,早點洗完免得凍病了。

  洗完澡時他又清醒了,真是時候,裡衣都是自己穿的。易姜扶他去床上躺著,他似乎舒坦了,對易姜說了句:“我再歇一歇便沒事了。”

  易姜哪裡信他,但知道他在安撫自己,只好當做接受了這說法。

  聃虧過了好幾天才回來,一進院子就見東郭淮收拾了包袱要出門,吃驚道:“你這是做什麼去?”

  “下山。”東郭淮言簡意賅。

  當初他是奉趙太后之命跟隨在易姜身邊的,後來將易姜認作了主公,這麼多年一直很忠心,直到現在,終於要離開了。

  其實易姜上次下山時便對他說過這個建議,她不能將他一個正值壯年的大好男子一輩子困在這深山裡,也該讓他自己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何況她現在已經不是什麼政客,也不能給他多少俸祿了。但當時東郭淮認為公西吾危機未除,主公說不定會有危險,使命使然,沒有急著走。如今公西吾回來了,狀況不好不壞,他也幫不上什麼忙,又一直掛念著家人,今日便辭別了易姜,收拾了東西要離開。

  聃虧對東郭淮心情複雜,當初他背叛易姜後東郭淮接手了他的職責,相處起來其實有點尷尬。現在看他要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東郭淮說了一句:“你家主公回來了,你還不去看看。”

  他幾乎驚得跳起來,匆匆道了個別便朝里走去。

  公西吾這幾日昏昏沉沉,清醒的時間極少,沉睡的時候極長,而且每次都睡得很沉。

  易姜大部分時間都坐在床榻邊守著,一覺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去摸他的鼻息。起初覺得這個動作有點晦氣,但次數多了也沒那感覺了。晚上睡覺也習慣把頭壓在他胸口,聽到那心跳聲才安心。

  她想起分別時說的話,他說只要她需要他,他便會在她身邊,可現在這模樣卻是她不願見到的。

  但歷史上的謀臣有幾個有好下場呢,鬼谷弟子能全身而退的更是少之又少,他們倆都還活著就已是極大的幸運了。人真的是要走到了生死的地步才會將一切恩怨糾葛都看淡,她已經沒有其他奢望了,只要他還好好的就行。

  聃虧在迴廊上撞見了無憂,他說父親病了,可又說不清楚緣由。聃虧更著急了,匆匆到了門口,易姜正好出來,見到他鬆了口氣:“你回來了就好,別也好幾個月不見人。”

  聃虧快步上前問她情形。易姜一五一十地說了,他瞬間就明白為何之前找不到人了。八成公西吾是防著田單斬糙除根,故意隱瞞了蹤跡。

  公西吾還在睡著,他沒有進屋打擾,在門口悄悄看了一眼,瞥見屏風裡公西吾躺著的身影,心裡七上八下。

  田單說了那酒滴許死不了人,倒不像是假的,至少公西吾還活著,但這樣影響了他的思維和行動力也足以讓人無奈。

  聃虧下山好幾次,四處尋醫問藥,大夫們都不願意長途跋涉進山,聃虧只能按照症狀描述去求藥,拿回來後又不放心,煎熬出來還要自己嘗一口才送過來。其實他有很多事情想問公西吾,比如復國的事,如今那些遺老們也不知怎樣了,可公西吾這模樣,他就只剩下關心他性命了。

  公西吾的身體底子好,一年到頭就沒見生過什麼病,如今這樣也依舊很頑強,還很淡定,這幾日醒著的時間越來越長,看到易姜總要說一句:“無妨,我很快就會好的。”

  易姜先前的脾氣一點也沒了,他這樣也好,至少意志力強。

  一直到入冬的時節,山野眾生凋零,公西吾的身體卻有了明顯好轉的跡象。

  大概是聃虧的藥有了效果,大概是他太有毅力,他終於不再長時間的沉睡,思維和行動也漸漸沒那麼遲滯了,作息也開始變得正常,臉上有了神采。

  易姜還是偶然發現他在床頭看了半晌的書才察覺到的,當時扶門看著他,感覺竟然像是親身經歷了一場生死一樣。要再晚一點還沒起色,她真的要去找田單算帳了。

  這段時間她擔心地飯都吃不下,連無憂的學業也沒敦促過半句,這會兒終於放下心來,人已經瘦了一大圈。

  聃虧又外出了一趟,趁著大雪沒有封山從山下趕了回來,見到公西吾已經衣冠齊整地坐在案後翻閱書籍,長長的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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