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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祁率先踏出腳步,取出火折,點起蠟燭,執燈嘆道:「這裡,就是慕容世家六百年的秘密所在。」

  牌位,密密麻麻的牌位。

  最頂上的蟠龍玄墨牌位刻著大燕武宣皇帝慕容皝之靈。再往下大燕文熙皇帝慕容俊,明德皇帝慕容垂,昭文皇帝慕容熙,而後慕容德,慕容寶,慕容沖……

  蕭君燁張大了眼,六百年前趁亂而起踏馬關中先後建立四個大燕帝國的鮮卑慕容氏?

  「不可能。」他幾乎是立即脫口而出,「當年宋武帝劉裕滅掉南燕之時,將慕容皇族不分男女滿門殺盡,慕容一支百不存一,怎可能六百年後再現江南!」

  慕容祁的臉上帶上了一抹嘲諷的笑:「五胡亂華之時,慕容家族縱橫天下鮮有敵手,先亡於北魏後亡於前秦都東山再起,再創帝業。劉寄奴焉能不膽戰心驚,於是他下格殺令將慕容家族不分男女一併殺盡,可他獨獨忘了一個慕容恪!」

  十六國第一名將,少年將軍慕容恪——一個十六歲就擊敗後趙石虎十萬雄師的傳奇名將!

  「慕容恪在前燕看著自己兄弟子侄為皇位自相殘殺,就已知大廈將傾難以扶持,便命人將自己的幼子送往東晉避禍,此子流於民間,隱姓埋名,後來竟成為慕容世家唯一傳世的一支嫡脈。直到隋朝楊氏再次一統江山,慕容世家才敢恢復名號行走江湖,於是有了『江南慕容』一說,可每一代的慕容家主,心中都沒有忘記過自己的鮮卑血統和帝業江山!」

  蕭君燁怔怔地聽完,半晌才迸出一句:「你,你是想……你瘋了你!」

  「瘋了?」慕容祁冷冷一笑,「當今的李家天子,你道有什麼高貴血統,不也是鮮卑胡種!」

  「時不我與啊。十六國整整過去五百多年了,你談什麼恢復河山?」蕭君燁在瞬間回過神來,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你是在玩火自焚!」

  慕容祁的眼神在明滅不定的燭火下更顯難測:「先一統江湖,再大起義兵。當年龍九天就是這麼做的,我為什麼不行?只是他傻,為了一個鳳梧桐放棄這大好河山!只要我解開南北二劍的秘密就能龍登九五!」

  「做皇帝有什麼好?!」

  「做皇帝可以坐擁江山,可以號令天下,可以——不用死!」慕容祁吼了出來,「南渡以來慕容家每一代家主沒有活過不惑的就是因為該死的詛咒!只有重掌帝位才能破此詛咒,我不想和爹一樣三十七歲就撒手人寰!」

  蕭君燁後退了半步,臉色更加蒼白,他也忘不了慕容峰死前形銷鎖立欲動不能的慘境,四十不到就瘦得仿佛一具骷髏,當年的俊雅風流,早被雨打風吹去。

  「阿祁……你醒醒……這是家族代代相傳的病症,不是什麼詛咒,你要做的是遍尋名醫而不是在這白日做夢。這些神主牌位的輝煌早就過去了!」

  慕容祁看著他,就這樣痴痴地看著他,那眼神里仿佛蘊涵了太多的複雜情緒。

  良久之後,他終於轉過身,將手裡的燈放下,拈起神案上的三根細香燃著,恭恭敬敬地對牌位行了三個禮。

  而後,他將香插進香爐中才轉過身來,平靜地道:「大相國寺的主持曾經替我批過命,說我命格顯貴百年不出,不足者八字過陰,恐有血光之災。爹當年把你帶回慕容家,是因為你的命格至陽至剛,與我的命格恰成互補,他的意思,原就要你做個為我擋煞的影子,想用你的命來換我的。然而那麼多年過去了,我始終沒有告訴過你這一切,不是不願,而是不舍……」

  蕭君燁咬住下唇,心中大痛,過往一切如回cháo般地在記憶中湧現,他畢竟曾經愛他那麼多年……

  「但是現在,我知道,什麼都遲了……」慕容祁長嘆一聲,「我可以給你真的《易筋洗髓筋》,甚至將琅琊劍還給雷霆均,但是你必須留在我身邊,替我在來年正月十五的泰山武林大會上,爭得武林盟主之位。」

  「阿祁你醒醒吧,就算你一統武林又能如何,如今太平盛世,誰肯起兵回應?」

  慕容祁看著蕭君燁,臉上一直掛著那抹奇異的笑。

  「你以為你現在,還有的選擇嗎?」

  蕭君燁吃了一驚,抬眼,慕容祁已在他眼前,輕輕抬起他的下巴:「剛才,是我給你的最後一個機會。你以為這世上,誰能傷我一次,又一次?」

  手指往下,順著他優美的頸項流連不去:「現在是不是覺得渾身飄然,如在雲端?方才我所焚之香,名日『畫魂』,無色無味無毒,但每天都必須服食定魂珠,否則逆脈而亡,你或許可以不吝生命,但你還想不想活著去見雷霆均?去贖你親手下毒的罪?」

  蕭君燁盯了他許久許久,慢慢也笑了,那笑里蘊涵著無盡的悲涼。

  他自己心裡明白。從這一刻起,屬於他的慕容祁已經徹底的,不在了……

  我捨不得廢你武功,封你記憶,但我一定要你留在我身邊,永遠的!不論以何種方式!

  我慕容祁,從來沒有得不到手的東西。

  岱宗為天下名山之冠,自古有天子親臨,登台封禪之殊榮,而江湖人視之,亦如王者之尊,故五年一次的武林大會,皆在泰山絕頂天柱峰上舉行,取其「擎天一柱」之意,選出武林盟主,千百年來無一而改。當然,自百年前洛陽雷家與江南慕容同時崛起於江湖,武林南北分治,兩家共尊,這武林盟主一位,已經許久無人敢提了。

  但是,這江湖上又誰不神往這「天下第一人」之赫赫威名?

  一隻手伸過來,重重地在少年頭上敲響一個爆栗:「又做夢了你!就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能上天柱峰湊湊熱鬧就不錯了,還想做武林盟主?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南北武林分而治之已經很久了,慕容世家與名劍山莊這些年來明爭暗鬥,天天和烏眼雞似的都想一統武林,可誰能吃得了誰呀?依我看哪,這次的武林大會還是那樣的結果!」

  被打的少年氣呼呼地揉了揉自己的頭,瞪著自己的兄長:「我說你別整天舞刀弄槍的才是!江湖上都傳遍了,名劍山莊的雷大莊主閉關修煉之時走火入魔,據說連床都下不了現在。依我看,這次慕容家應該能一償夙願了!」

  「不會吧!」另一個黑臉少年瞪大了眼,「雷莊主何等英明,前些日子才掃平崑崙、瀟湘、華山幾派的敵對勢力,大振江北武林,轉眼間就臥床不起?我看,應該是道聽塗說,說不定人家才練了什麼不世神功就等著這次叫人大開眼界呢!」

  「算了吧,你以為慕容世家是省油的燈?!」眼見兩兄弟都要吵起來了,酒館掌柜忙出來打圓場:「二位客倌與其徒作爭吵不如趁早上山占個好位看個究竟,小的這酒館開在泰山腳下,離天柱峰還遠著呢。」

  那黑臉的粗蠻少年不耐地用手一揮:「我們兄弟倆說話你插什麼嘴?!」眼看就要打在掌柜身上,不料那掌柜笑嘻嘻地伸手一托,四兩撥千斤地將少年的手推回他胸前:「是小的多嘴,二位客倌繼續。」

  那少年這才知道這掌柜也是身懷絕技的江湖中人,他偷溜出師門,本是想闖蕩江湖給自己創個名聲立個萬,可一想到自己連個泰山腳下開酒館的掌柜都打不過,不由得心灰了一半,喝在嘴裡的酒也如涼水般不是滋味了。他弟弟倒沒他那麼多想頭,此時已將方才的爭吵丟至九霄雲外,一拉他哥的衣袖:「哥,是峨嵋派。」

  果見一眾青衣灰褂的尼姑迤儷而來,簇擁著為首的一個中年女尼,但見她劍眉入鬢,不怒而威,手中一把銀絲拂塵紋絲不動,正是峨嵋掌門靜心師太。

  「付掌柜,準備一桌乾淨席面。」一個年輕女尼遞過銀子,那掌柜的哪敢怠慢,忙不迭地招呼去了。過不久,崆峒、青城也聯袂而來,將個不大的酒館擠得水泄不通。再一細看,不僅是掌門親臨,不少門派都是將門中年輕一輩的好手全部派出,來赴這五年之約。

  想是都聽說了雷霆均傷重不起,慕容祁行蹤成謎的消息,南北武林的各門各派都開始蠢蠢欲動,想在這武林大會上嶄露頭角,再爭一席之位。

  因而酒館雖然人多,但人人屏氣凝神,除了兵器碰撞,倒是一點聲響都無。

  坐在角落的一個男人悄然壓低了自己的斗笠,輕聲對同桌之人道:「走吧,我們也該上山了。」

  出了酒館,二人再抬頭遙看這片齊魯大地的上空,陰沉沉的,正是山雨欲來風滿樓。[星期五出品]

  第十九章 武林大會

  天柱峰玉皇頂因峰頂有座玉皇廟而得名,乃泰山主峰之巔。玉皇廟不大,里外三進,殿內祀玉皇大帝銅像,神龕上的匾額題字「柴望遺風」,傳說三皇五帝曾於此燔柴祭天,望祀山川諸神。其廟住持道號「子虛」,白須皓首,一如這世間最平凡的老道。

  但這個老道並不平凡,論輩分,他比如今的武當掌門清風真人還高出兩輩;論資歷,他主持過整整五界的武林大會。

  因而即使面對「江南慕容」,他也只是稽首微禮。

  一乘華麗的八寶琉璃轎在廟前停下,添香掀起流雲氈,慕容祁展衣而出,一笑拱手:「子虛道長別來無恙?」

  慕容世家十八影衛兩翼排開,慕容祁昂首信步而來,當真是英雄少年,風采卓然。

  子虛一笑,鬚髮皆動:「慕容公子氣勢更盛往昔矣。下榻處早已命人收拾停當,只待公子入住。」慕容祁抱拳回應,正欲前行,子虛卻突然開口:「蕭少俠?」

  被點名的蕭君燁只有停住腳步,向其施禮。那老道望了他半晌,才一笑合目:「五年前,老道初見少俠,彼時蕭少俠雖未成名江湖卻是鋒芒畢露,雛鳳清聲,然現今老道察言觀色,蕭少俠似有不足之症……」

  蕭君燁聽得一震,那廂慕容祁已是一笑制之:「道長說笑了,君燁有疾我豈能不知?」

  子虛望他一眼,不再復言,揚手命人帶路不提。

  離十五月圓的武林大會還有兩天,江湖上的八大門派,百餘小幫都已經來了大半,或住玉皇廟中或自安營紮寨,將偌大一個玉皇頂擠得滿滿當當。

  可直到江南慕容世家入駐玉皇廟,江北名劍山莊依然杳無音信,江湖群豪早已經私下議論紛紛多加猜測了。

  東廂房中的慕容祁如老僧入定,凝望著眼前的兩把稀世名劍,整整兩個月了,他偵騎四出多方打探閱盡百書,都沒有關於雙劍合壁的半點線索。

  劍中之秘唾手可得,卻偏偏無從下手!慕容祁惱恨地執起琅琊劍——琅琊劍雖為軟劍卻極厲無比,一旦灌注內力,鋒芒噬人而起,可劍身僅餘半分之厚——這樣的一柄劍里,究竟如何能隱藏秘密?他慢慢看向另一把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龍泉劍,這把劍早已被代代慕容家主研究透了,卻還是參詳不出個中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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