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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夏侯瀲望著自己的腳尖,「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可是我都不知道怎麼說。」

  「那就不說了吧。」

  夏侯瀲一怔,扭頭看夏侯霈,她的髮絲被山風吹卷,夏侯瀲看見她望過來,瀲灩眸光落在他的身上,唇畔帶著一抹微笑。沒有慣常的不懷好意,沒有平日的玩世不恭,那是夏侯瀲第一次見到她眼底的溫柔。

  她把手放在他的頭頂,道:「你娘我曾經擔心你這小子文不成武不就,刀術稀鬆平平,怕是不能在伽藍殺場中存活。你打小皮得能上天,專會狗仗人勢,憑著你娘我有點兒能耐就胡天胡地。不過幸好,你現在已經長大了,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你的刀殺了你想要殺的人,保護了你想要保護的人,從今以後,沒有人再可以輕易地傷害你。所以小瀲,你的一切選擇,我都放心。」

  「可是娘……」夏侯瀲啞聲道,「太晚了,你已經死了。」

  「該報的仇已經報了,該還的債已經還了,那麼就只剩下一件事,」夏侯霈揉著他的頭說,「寬恕你自己。」

  夏侯瀲流著淚望著她,她的臉上殺氣盡斂,只剩下乾淨的笑意。

  「好了,」夏侯霈站起來,手搭涼棚望向遠山,「時辰到了,我該走了。」

  夏侯瀲的眼淚流得更凶了,他猛地撲進夏侯霈懷裡,「我捨不得你。」

  夏侯霈拎他的衣領,頭疼地說:「兔崽子,剛誇你幾句就不行了。」

  夏侯瀲在她懷裡抽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行了行了,夢總有個頭。」夏侯霈把他推開。

  「我們還會再見嗎?」夏侯瀲仰頭問道。

  夏侯霈輕輕地笑了一聲,道:「麼兒,為娘再給你上最後一課。這堂課的名字叫做……告別。」

  她忽然抬腿一踹,夏侯瀲被她踢下山崖,他的身子驀地失去依憑,山風在他耳邊鼓盪,身子不受控制地下落的時候,他看見夏侯霈拎著酒轉過身走向漫漫長夜,一邊走一邊舉起左臂揮了揮。

  那是她最後的道別,一如當年。

  「娘——」

  身子急速下落,他仰頭看天穹燦爛的星辰。過往的歲月浮現眼前,金陵謝府兩個少年在雪地里擁抱取暖,皇宮紅牆裡靜鐵劃破翻卷的槐葉,伽藍山寺牽機絲斬殺弒心,沈府他和沈玦並肩看銀河流淌……最後是雪山之巔刺客橫屍荒野,血流成河。

  風聲呼嘯,恍惚中他又聽見故人的呼喚,哀魂呼喊著與他擦身而過。

  「小瀲——」

  他閉上眼,流著淚道:

  「再見。」

  ————

  風鐸叮叮噹噹,細碎的一長串,飄出去很遠。他忘記過了多久,意識模模糊糊,好像沉在水裡,所有的聲音都隔著一層,迷濛地傳過來。他有時候可以聽見風搖著竹簾簌簌地響,窗外樹枝搖曳沙沙的響,外間小孩兒嘻嘻哈哈追來跑去,還有時候可以聽見遙遠的狗吠,時不時傳來野貓子的嚎叫。

  更多時候他好像變成了萬千的浮絲,飄蕩在黑暗的水流里,凝不起來,只能隨波逐流。還有的時候意識稍稍清明,他聽見外面的人語,有些熟悉有些陌生。他一直在尋找一個熟悉的聲音,期盼著它響起。他捕捉每一絲聲響,只是為了等待那個人開口。

  「前幾天我見了一個佛郎機傳教士,他說他們那裡的醫術與我們大岐迥異,我在想或許他們那會有法子。」

  意識的絲凝起來了,他聽見了沈玦的聲音。

  「去佛郎機要下西洋,海路艱險,夏侯兄弟行動不便,更是安危難測,我以為不妥。」一個女人的聲音。

  「嗯,你說的有道理,我再想想。」

  「下個月我要去苗疆一趟,我有一個苗寨朋友說他曾經遇到過有人誤食躑躅花僥倖不死,但常年昏迷不醒,你不如等我回來再做打算。」

  聲音漸漸遠去,他又陷入難解的朦朧。落葉在耳邊墜落,漫天都是紛飛的葉聲,他感覺到有陽光暖暖地照在身上,還有一個人坐在他身邊,靜默不語,可他好像能夠感覺到那個人悲哀的目光,默默地籠著他,一刻也不曾離。

  歲月迢迢而去,不知過了多久,他再次有了意識。微微的風拂著他的頭髮,外面的陽光照進來,手背上暖洋洋的。他覺得有些熱了,微微動了動手指,眼皮一點點睜開,床簾沒有合上,光肆無忌憚照進來,像刀割在眼皮上,他用手捂住了眼睛,慢慢適應了亮光,才撐著床坐起來。

  剛剛醒,腦子還是糊塗的。他發了一會兒呆,才抬起眼來打量眼前。三藍寶相花地毯,一張八仙桌几張小杌子,矮几上放了青瓷瓶,裡面插了一株**花。鎏金熏爐里燃了香,煙氣裊裊升出來。他赤著腳站起來,可是腿一軟,從腳踏上摔了下去。他扶著杌子站起來,等緩過勁兒來才能挪步。掀開落地罩上的珠簾,外間擱了一張書案,四壁都是書架,滿滿當當塞了藍皮典籍。他往書案上看,上面堆滿了磚頭似的書本,有的攤開有的合著。攤開的書上面字跡密密麻麻,還有許多硃砂批的小注,他湊過頭看了一會兒,字兒都歪歪扭扭跟螞蟻似的擠在一起,不知道寫的什麼玩意兒。

  他翻了幾頁,翻到一個裸體女人,肚子開了一半,露出花花綠綠的腸子。

  夏侯瀲:「……」

  沈玦看的什麼東西,不會是邪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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