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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式微微笑道:「我來當姜子牙的魚。」

  「姜子牙,在哪?」我扯著頭上的水糙問。

  胡不歸摟著我,笑道:「也在水裡當魚!」

  船家將我們端來了薑湯,又弄了點火爐讓我們烤一烤,好奇地問:「你們戲班平時在哪搭戲台,我看你們挺能折騰的,生意定然不錯吧!」

  我差點把薑湯都噴了出來,胡不歸一本正經地道:「您有心了,我們一般來說都給皇親貴戚們演,最近也想下江南打一下名聲。」

  船家連連點頭,道:「江南的戲班厲害啊,北方的戲班不容易立足,不過我看你們倆不成問題。」

  我含笑道:「您過獎了。」

  我啊呀了一聲,道:「我的摺扇。」說完就跳下床,去船頭尋那摺扇。

  「一把摺扇有甚要緊?」胡不歸在我身後道。

  我微笑了一下,摺扇有何要緊,要緊的是那四個字,找了一圈,終於在船邊找到了,心中一喜將它撿了起來,這麽一低頭,一抬頭,卻發現岸邊有一匹馬始終在追隨。

  我抬頭望了一眼,心中微微一疼。

  世上常有很多事情,此刻永遠無法敘說彼刻,但我曾經是認真地想要跟一個人重新開始的。船兒一盪,便出了碼頭盪子,飄向了天更廣闊之處,而那匹馬只能留在了遠處,再遠處,直到成了記憶里的一抹剪影。

  江南花早,我與紫式微一下碼頭,但見楊州花簇似錦,空氣透著一股子濃濃的花香。

  我喜愛江南,便喜愛它這種花開到荼靡的張揚。

  沿著瘦西湖繞了一圈,遠遠聽到有人操著蘇北話罵道:「辣塊媽媽,你到底會不會算?!」

  我張眼一看,卻見一個瘦小的老頭梗著脖子道:「我說你今年會死老婆就是會死老婆!」

  面前那胖子又罵了一句道:「辣塊媽媽,我老婆都死快兩年了,屍體都化成白骨了還今年死!我虧得她早死才有好日子,你說她今年死,辣塊媽媽,你咒我?!」

  我微微一笑,真是有緣,十多年不見,我一來楊州依然還是見到這個破鑼嗓子的老頭,沒想到故人依舊,十年一瞬里老去了,十餘年過去了,也依然只是老去十年。而一旁的胡不歸則突然暴喝道:「這就是一個騙子!」

  那胖子道:「對,你這騙子,拿錢回來!」

  瘦老頭捂著口袋,眼珠子滴溜溜地大嚷道:「你瞧,那是誰,像不像你老婆翠花!」

  那胖子止不住一回頭,那老頭撒腿就跑,胡不歸一個閃步將那老頭子拎住,道:「你這騙子哪裡跑?!」

  瘦老頭大叫道:「你這臭小子敢如此對你二叔,虧二叔我對你格外關照!」

  胡不歸咬著牙道:「你還敢說,我這麽多年真是叫你害慘了!」

  瘦老頭歪著脖子,道:「我怎麽害你了!」

  「你說什麽此去西徑,第一座客棧,第一個碰到的人便是我天定的命之人……」

  瘦老頭好奇地問:「難道不是嗎?」

  胡不歸罵了一句:「我呸!偏是那人跟我有緣無份!」

  瘦老頭大叫道:「啊呀,你萬萬不能放棄,此人與你是天命之合,此生你不找他,只怕孤獨終老!」

  胡不歸一生氣,將那瘦老頭提得更高,他還沒其它動作,便聽遠處有人喊道:「翠花,翠花,你,你原來沒有死……你別走,你跟我說清楚,你不是在娘家得瘟疫死了嗎?!」

  我回頭一瞧,只見胖子追著一名女子而去,那女子神情慌張,急急轉身離去,走過青石板橋腳一滑,竟然生生從橋上墜落。我心裡一驚,剛想救人,卻見江南河淺,那女子一頭撞在了下面的橋墩上,哪裡還能有命在。我頓住了腳步,徒然聽著那胖子哭得撕心裂肺,輕輕嘆了口氣。

  再回過頭,見胡不歸與那瘦老頭已經站我身邊,瘦老頭手一指,不服氣地道:「我都說了他老婆今年死!」他一轉頭,乾瘦的臉上眉毛一揚,臉露喜色地道:「這位客官,你面貌清奇,很有看頭啊!」

  胡不歸急急將我往背後一拉,道:「你這個烏鴉嘴,我們用不著你來算。」

  我哈哈一笑,對著那瘦老頭道:「我的命說起來只要四個字!」

  瘦老頭擰著眉頭,道:「客官的一生波詭,四個字哪裡說得清!」

  我豎起四根手指,笑道:「人,生,如,戲!」

  瘦老頭仰頭想得那會兒,胡不歸已經拉著我跑了。兩人慢慢地欣賞著瘦西湖的風景,湖邊滿是賣小吃的攤販,有我愛吃的柴禾餛飩,我聞著那香氣,想起更愛它的元寶,不禁微微一笑。顧冬青時有訊息傳來,聽說元寶在戶部做得不錯,帳目清明,庫房充足遠甚於以往。顧冬青說元寶就愛點錢,我聽了不禁宛爾,心想戶部的庫房怎麽也比王府大多了,想必元寶能點得開心。

  江南美景醉人,走一年是不夠的,十年呢,十年大約也是不夠的。

  我晃悠悠走在前面,偶爾回頭淺淺一望,胡不歸始終慢悠悠地跟在後面,我微微一笑。倘若有旁人在看,大約能看見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著,不遠不近,不近不遠……不離不棄。

  ──全文完

  番外 可也亦然

  李家的酒店不算頂頂出名,但卻總有人聞名而來。

  李家的酒香,但卻不自抬身價,往往那酒就像尋常的燒刀子一樣,放在一個粗鄙的陶瓦罐里,往客人的面前一放,便宜又好喝,吸引的都是一些喝不起酒,卻又頂頂愛酒之人。窮人喝的多了,富人喝的自然便少了。

  李家的老掌柜卻不以為然,他總是樂呵呵地迎著這些窮哈哈們進來,常常別人喝了一碗酒,他還另外賒一碗。

  有人問李掌柜可不可賒一碗,李掌柜總是敲著菸袋,樂呵呵地道:「可,有何不可?!」

  所以李家的生意雖然還算不錯,卻不算掙錢,日子總是過得緊巴巴的。

  一年大風雪,李掌柜還末開門,便聽到大門被人拍得震天響。

  「來了,來了!」李掌柜一邊喊著,一邊急匆匆地穿上鞋子,將門一打開,從外面立時便進來了一對衣著華貴的青年的夫婦,他們的手裡抱著一名約莫二歲左右的男娃娃。那男娃嘴唇發紫,像是過於寒冷,在那少婦的懷裡瑟瑟發抖。

  「掌柜的,你可有酒!」那青年道。

  李掌柜哪裡敢怠慢,連聲說道,一邊提著一罈子酒過來。

  那青年拎起酒罈,捏住小男孩的鼻子,一口氣灌了小半壇進去。

  他一放手,小男孩的嘴一張將酒都噴了出來,哇得一聲大哭了出來,青年夫婦均是神情一松。那少婦拍著小男孩的背溫柔地道:「寶寶乖,不哭,等會兒媽媽帶你去玩雪球,給你買糖葫蘆,好不好!」

  那小男孩得到了安慰,縮在媽媽的懷裡做起了美夢,睡了過去。

  這麼一幅溫和的場景叫李掌柜不由自主地微笑,仿佛外面的冰天雪地也沒有那麼冷了,他將門半掩了一下,以免外頭有冷風吹進來,凍著了孩子。原本那個少婦的目光不肯離開孩子,他這麼一關門,她不禁抬起頭感激地看了李掌柜一眼。

  李掌柜笑道:「兩位可要點什麼吃的不?」

  那年青的夫婦對望了一眼,少婦看了一眼懷中的男孩,道:「可以給娃娃蒸個蛋嗎?」

  李掌柜笑道:「可,怎麼不可!」他說著便抬腳進房,吩咐媳婦給外面的客人蒸個蛋,等他再回來的時候,青年夫婦已經不見了,而他的帳台上面躺著那個少婦懷中的男孩。他的身上蓋著一大一小兩件皮裘,顯然是從那對青年夫婦身上脫下來的。李掌柜連忙抱著孩子追了出去,那孩子被這麼一顛也醒了,一見抱著他的是一個陌生人,立即哭鬧了起來。李掌柜抱著孩子急急地追出去不少路,聽到了遠處傳來廝殺聲,他憑著對巷子的熟悉,繞到了一戶人家的柴堆上一瞧,卻見那對年青的夫婦滿身是血的在跟人搏鬥。圍著他們是一群官兵,人多勢重,眼看那對年青的夫婦傷重就要不行了,李掌柜只怕小男孩脫口喊自己的爹娘,只死死地捂著小男孩的嘴巴,小聲念道:「孩子,不要吭聲,不要吭聲。」

  他低頭一瞧,發現小男孩根本沒叫爹娘,而是睜大了眼睛,傻傻地看著自己爹娘慘死在群攻亂劍之下。

  李掌柜哪裡還敢再看下去,將皮裘往孩子的頭上一蒙,慌慌張張地逃回了自己的家。

  他一回家門,拉過媳婦令她收拾行禮走人,媳婦見他手中抱著男孩,不禁好奇,李掌柜嘆息了一聲,只道:「撿來的!」

  媳婦多年不育,一眼便喜歡上了男孩,她誤以為自己當家的怕別人的父母找上門要回去,連忙應了一聲,收拾了行禮,兩人頂著大風雪回了鄉下的老家。

  李掌柜隔了數月才敢帶著孩子回到城裡的家中,男孩的衣物都換成了鄉下孩子的衣飾,只說族裡的人憐他沒有後嗣,過繼了一個孩子給他。別人見小男孩相貌清俊,連說他好福氣,問:「這麼好的娃怎麼會過繼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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