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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已經離開桑陵了,還想怎樣?”俞眉遠問道。她雙手被綁在身前,身體穴道被銀針封著,仍舊使不上力。

  “想怎樣?”俞眉婷指尖挑起她的下頜,“自然拿你這個活寶貝與晉王殿下做筆交易,看看是你的命重要,還是桑陵城重要。”

  “桑陵城不是他一個人的,就算你用我威脅他也沒用。”俞眉遠將頭一偏,遠離她的指套。

  俞眉婷便掐住她下巴:“有用沒用,試過便知。本以為你在魏眠曦身邊乖乖做他的王妃,我還正愁要怎樣殺了你,你竟自己到桑陵送死。”

  風呼嘯而過,吹得她尖銳的聲音幾近飄散。

  “你既然知道魏眠曦想得到我,又將我送到他身邊?你就不擔心我利用他殺了你?”俞眉遠面不改色地盯著越來越接近的煙塵。

  “哈哈哈……你沒有這個機會。”她會殺了俞眉遠,只有俞眉遠死了,魏眠曦才沒有弱點,她才能放心地跟著這個人,她不想像她母親一樣,為了教義,為了族人像螻蟻一樣躲在中原,她只想為了自己尋得權勢與力量,依附著一步步爬上去。

  “俞眉婷,你也是俞家的女兒,生於兆京長於兆京,俞家雖不是什麼好地方,卻也不曾虧待過你,你為何……”俞眉遠一直不解俞眉婷的想法。

  上一世她中慈悲骨,倒可能與她母親徐言娘一樣的原因,蓋因慈悲骨的解藥在皇陵里。他們想要找到皇陵所在之處,又無法從她身上套出地圖的下落,就給她下了這毒,以為她為了救自己的性命必要去尋藥,奈何她對皇陵一無所知。

  可最後,俞眉婷為何仍不放過她?那時她已嫁進魏府,熬了十二年,本就命不久矣,俞眉婷就算想騙魏眠曦合作,又為何要拿催命的□□來給她?

  “我是待價而沽的貨物,俞府當然不會虧待我。不過自小到大,我想擁有的任何一樣東西,哪怕近在眼前都要費盡心機才能得到,我只能靠我自己的力量。我厭煩這種日子,我只想隨心所欲的得到。”

  連她母親都把她當成一件貨物,一件能殺人的武器,只因為她身體裡有一半中原人的血,她還需要那些無用的感情做什麼?從她被教導著殺第一個人開始,俞眉婷就知道,她的血已經涼透。活著一日,她就追一日權勢力量,她不許自己的弱點,自然也不允許她追隨的人有弱點。

  她欣賞魏眠曦的不擇手段,但她痛恨他的感情。他既然不能割捨,少不得她幫他動手。

  俞眉遠問不出所以然來,她與俞眉婷無法溝通。

  馬兒在石山懸崖上被勒住了腳步,廝殺的聲響已經很近了,滿天煙塵已經被風颳到她們眼前,再往南就是戰場,俞眉婷想要帶她去找魏眠曦,就必須跨過半個戰場,才能抵達魏家軍的軍營。

  而現在,戰場廝殺正烈。

  俞眉遠坐在前面,已能望見前沙丘上前撲後繼沖向南牆的人,兩軍對壘處一片混戰,像無數的黑豆子被人從山上傾倒,又仿如傳說中的仙人撒豆成兵,有隻隱形的巨手壓在了沙丘之上。

  刀劍無眼,要想跨過戰場極為危險,俞眉婷停在山上,從頭上髮簪里拔出一枚細小的火彈引燃。

  金色火焰帶著蜂鳴似的嘯響,竄天而起。

  ……

  魏眠曦正站在最高的一座沙丘上,拿著觀遠鏡俯瞰戰況。陽光曬得他不住出汗,只覺得像要燒了一般。

  霍錚大出他的意料,竟直接派兵攻出,以進為退,在鬼樹與南城門前布下巨大戰陣,將他們通通圍堵在鬼樹之上。

  早就聽聞霍錚精通奇門之術,昔年能憑一人之力大破薩烏戰陣,他心裡已有數,卻不想竟棘手至此。底下看似無奇的戰陣,可不論退防進攻都暗合八卦之數,儼然是一盤精深棋局,他看了半日都未能看出其中破綻。

  戰勢膠著,天又如此炎熱,作戰耗體甚大,再這麼下去,別等桑陵城斷水斷糧自絕而亡,他的人也好不到哪裡去。

  “將軍,赤潼關急報!”

  於平從軍營處急奔而來。

  “拿來。”他放下觀遠鏡道。

  於平掏出戰報呈上。魏眠曦快速閱過,臉色越發難看。

  太子霍汶興兵攻往兆京,赤潼關告急。看情況薩烏已經退兵,西北軍前線的牽制已經不在了。

  可惡。

  魏眠曦放下手,冷道:“全部兵馬集中,明天天亮以前,不計代價攻下桑陵。”

  不能再磨了,他要速戰速決,趕回赤潼關。

  正沉思著,他又聽到於平聲音:“將軍,那裡?”

  魏眠曦順著於平所指之處望去,金色焰火在天空炸開,連著三發。

  “俞眉婷?她還沒死?”

  這信號是他和俞眉婷之間接應所用,他自然認得。

  “俞教主逃出來了?那個方向是城西,我們要派人去接應她嗎?”於平問道。

  魏眠曦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不用了,沒有時間浪費在她身上。”他又舉起觀遠鏡,俯瞰戰場。

  俞眉婷的死活,他並不關心。

  ……

  城牆的瓮樓上,霍錚接連推開身邊的人,要往城下衝去。俞眉遠被俞眉婷帶走的消息,過了許久才傳到他這裡。

  他們才重逢兩天,只見過兩面,他甚至沒能好好陪她說說話,她受傷昏迷他也沒能在她面前盡過半分心,可一轉頭,她又陷險境。

  外面兵慌馬亂,戰勢正急,俞眉婷又是個心思狡詐、手段毒辣的人,再加上魏眠曦……霍錚只要稍稍一想她可能面臨的處境,就已心神大亂。

  衝到門口處,一道黑影倏地堵來。

  “讓開!”他不再冷靜,滿眼急怒,手中揮出一掌想推開眼前擋路的人,可揮到一半他才看清來的是連煜,那一掌便急急收回,“連二哥,讓開!”

  “霍引,你不能走。”連煜並沒退步,“我知道你心急阿遠,但是桑陵城之戰已到緊迫關頭,魏眠曦集中全力攻打南牆,你此時離開,無人指揮戰陣,桑陵城必破!”

  “讓開,我要去找她!”霍錚沒時間聽他長篇大論講道理,也沒時間耗在這裡與他舌戰,他只想離開。

  “要我讓開,除非你殺了我。”連煜神色堅毅,毫無退讓。這個壞人,他今日當定了,只要能救下桑陵,他便是死也值了。

  “連二哥,你別逼我!”霍錚眼底冷霜遍布。

  “二哥,小霍……你們別……”

  “書呆子!”

  “霍引!”

  楊如心、嚴歡與竺墨海同時趕到,看到這場面都急了。

  “就算連煜求你了!先救桑陵,再尋阿遠。”連煜揮手推開攔到自己身前的嚴歡,緩緩跪下。

  “晉王殿下,看在桑陵這麼多百姓的份上,求你留下。”洪濤從後面趕上來,壯碩的身軀“砰”一聲跪下,露出愁得花白的發頂。作為一城之守,他已無計可施。

  俞宗翰站在離他們數步遠的城樓欄杆前,既不開口勸留,亦不出聲勸救。

  霍錚將拳攥緊。

  “霍引,嫂子的事,交給我們幾個,我們拼死也會把嫂子好好帶回來的。你安心在此守城,城外的兄弟們,都還指著你。”竺墨海開了口。

  霍錚沉默盯著他們。

  城外隨他前來桑陵的戰士,哪一個不是把命交到他手裡?城裡的百姓又有哪一個不是在期待這劫難儘快結束?哪怕是阿遠,為這場戰爭也付出了許多。

  救一個人,還是救一座城?

  這世間種種選擇,都如山巒般沉重。

  ……

  烈日從正上空開始緩緩西沉,俞眉婷在懸崖上等了很久,都沒等到魏眠曦的回應。俞眉遠已從馬上下來,尋了岩石下窄細的陰影坐著,陽光照得人眼花,那點陰影隨著陽光方向的變換漸漸消失,她側身靠在石壁,乾渴疲倦地閉了眼,仿佛睡去似的。

  “起來!走!”俞眉婷粗暴地將她從地上拽起。

  “去哪裡?”她踉蹌一步,開口就是沙啞聲音。

  俞眉婷並沒回答她,只是將她拉到了馬上。接應的人遲遲不來,按魏眠曦的脾性,她恐怕已經被他放棄,她不想再這麼等下去了。

  雙腿一夾馬肚,她縱馬朝戰場馳騁而去。

  “你要闖進戰場?你瘋了嗎?”俞眉遠猜到她的想法,不禁揚聲喝道。

  回答她的只有耳畔風聲與被風吹進嘴裡的苦澀沙礫。

  馬蹄飛踏而過,載著兩人衝進滾滾塵煙之中。塵煙中刀光劍影閃爍,人影交織,廝殺的呼喝與悽厲的哀鳴就響在耳邊,血腥氣迎面撲來,舉目四望,都是手起刀落的絕決。

  這是猙獰戰場,容不下半絲仁慈,所有人卯足勁地殺敵,仿佛與之對戰並非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隻牲口,隨意屠戳。

  地獄般的景象。

  俞眉婷衝進戰場的位置離魏眠曦的駐地已經很近,可戰亂之中敵我難分,她們突然闖入,誰也辨不清是哪方人馬,身邊的刀劍便盡數往她們這裡招呼。

  馬兒忽然悽厲嘶鳴一聲,被人扎中了後臀,頓時翻下。俞眉婷只得拎著俞眉遠躍起,施展輕功在人群上空點頭而飛,然而戰場中殺機四伏,暗器四飛,俞眉婷又帶著一個人,一時間也捉襟見肘,險象頻現。

  好不容易她才將俞眉遠帶到魏家軍駐地正前,身邊戰況稍緩,她才歇口氣,腰上卻忽然一麻。俞眉遠身上的兩枚銀針從穴道上彈出,毫無防備地刺進了俞眉婷身體。

  俞眉婷神色驟變,當即出掌拍向俞眉遠。

  俞眉遠自半空轉身,雙手施力,將早已被懸崖石壁的刃石磨得半斷的繩子掙開。她在懸崖上時已窺中壁上尖石,不動聲色地躲進陰影里磨去繩索,又在暗中運功逼出體內銀針。俞眉婷的內力不如她,這銀針封不住她的穴道。

  “砰”地一聲,俞眉婷胸前生受一掌,從空中落下。

  俞眉遠得了自由,卻陷入魏軍戰區。

  ……

  “她怎麼會在這裡?”

  俞眉婷帶著俞眉遠縱馬飛入戰場之時,魏眠曦就已看到她們。

  他雖自問著,可轉念一想,隨即明白,必然是俞眉婷抓到了俞眉遠並將她帶回,故而剛才俞眉婷才發信號通知他。

  殘陽西沉,天已近暮,這一日很快便要過去。不管是桑陵城的守軍,還是攻城的魏家軍,在一天的曝曬下都已疲憊不堪,可這場戰還沒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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