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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麼,這紙片的剩餘部分,也就是便箋本體到哪兒去了呢?”

  福爾摩斯邊思考邊說道:

  “到現在為止,我們只發現這紙片。金斯萊生前住在一幢從來沒有人上門訪問的孤零零的破屋裡,最終饑寒交迫而死。顯然,紙片的剩餘部分應該留在屋裡。但喬尼·普里格斯頓堅稱沒有看到過便箋一類的對象。我們也反覆盤問那個同黨,他發誓說不知道,看樣子不像是說謊……”

  福爾摩斯右手拿著菸斗,繞著我的身子走動。

  “寫在這紙上的文字究竟是什麼內容呢?是某種備忘錄嗎?還是胡亂塗鴉幾句?又或者是詩歌之類?夏目先生,你有何高見?”

  “我以為多半是胡亂塗鴉,也有可能是詩吧。”我答道。

  “不、不,夏目先生,我不這麼認為。這張紙片上的文字不能限定為臨死前所寫,因為金斯萊覺悟到早晚要死,也有可能在較早時候寫成,所以我覺得未必是詩歌或備忘錄之類。”

  “那麼是什麼內容呢?”

  “是書信,或遺書。嗯,這種可能性非常高呀,華生。我看一定是書信了。但是,它消失到什麼地方去了呢?為什麼到現在還找不到?真奇怪。”

  福爾摩斯停下腳步,陷入深思。

  “會不會全部都吞下肚去了?”華生說道。

  “我不認為如此。”福爾摩斯立即予以否定。

  “那麼,金斯萊寫這書信或遺書給誰呢?”

  “夏目先生,你提出這個問題很重要。顯然,收信人只有唯一的一個,就是她。”福爾摩斯用手指向悄然佇立著的梅雅莉·林奇,繼續道:“對孤獨的金斯萊而言,雙親早亡,最親的親人就是失散多年的姐姐梅雅莉了。如果說臨死前或早些時候他寫了信,那麼這封信應該是寫給在某地活著的姐姐。然後……”

  此時,福爾摩斯的雙眼突放光芒,他伸出手,迅速挨近梅雅莉·林奇夫人。夫人覺得莫名其妙,呆立不動。福爾摩斯小心翼翼地從她的脖子上取下項鍊墜飾。夫人的脖子上,掛著兩個相同形狀的舊墜飾。

  “表面有傷痕的,應該是令弟持有的墜飾吧。金斯萊或許想到這是與失散的姐姐溝通的唯一物品,他把書信塞在墜飾盒子內,希望有朝一日墜飾能夠到達姐姐手中。那麼,我們就來打開看看吧。”

  福爾摩斯說著,打開手上的墜飾盒子,果然,看到裡面有摺疊著的紙片。梅雅莉·林奇整個人彈起來,貼近福爾摩斯身邊。

  福爾摩斯緩緩展開紙片。我也挨過去,從旁觀看。這是一張蘭格姆飯店的便箋。在霧雨夾寒風的吹襲下,這張便箋嘩啦嘩啦地抖動著。

  “親愛的姐姐,”福爾摩斯開始出聲朗讀。“接下來撕破了一部分,無法完整讀出。‘……即將逝去,新時代開始了。但我無法邁入新時代,我的人生是失敗的一生。祝姐姐新世紀生活幸福。金斯萊。’嗯,文章雖短,卻很感人。華生,請把紙片複本交給我,謝謝。”

  福爾摩斯把寫有‘つね61’的紙片複本貼到部分撕爛的信紙上,於是開頭就成為:“親愛的姐姐,19世紀即將逝去……”

  “顯然,金斯萊寫了這封簡訊,把它裝入父親送的墜飾盒子裡。但是臨死前他飢不可耐,不得不打開盒子,撕下部分紙片放入口中咀嚼,把其餘部分放回盒子。當金斯萊吞咽這紙片時,被梗塞在喉頭了,然後唾液流入氣管,令身體極度衰弱的金斯萊窒息死亡。”

  福爾摩斯把信紙和紙片複本一起交還給梅雅莉夫人。

  夫人把這兩張紙按在胸前,淚如雨下。

  “啊!究竟是怎麼回事呀!上帝對我多麼殘忍!不、不,還是我不好,如果早點去找弟弟就好了。”

  “不用太過自責,梅雅莉夫人。上帝用痛苦最少的方法召喚金斯萊去天堂了。”

  “真的如此嗎?福爾摩斯先生,真的如此嗎?”

  “當然如此啦。現在最要緊的,是保重你自己的身體。”

  “對!”梅雅莉像恍然大悟般地高聲說道:“我絕不會辜負兩位和這位日本紳士對我的深情厚意。我一定要堅強起來。經受了難以想像的悲慘事實的考驗,我迷失了一陣子,現在已經完全康復了。”

  “說得太好啦!”我贊道。

  上了船,把行李置於船艙後,我走上甲板,眼底下可看到福爾摩斯等人的很小身影。

  “保重呀!”我向下喊道。

  但這聲音釋放到大氣中音量太小,福爾摩斯用手圈住耳朵,表示聽不到的樣子。也可能是因為戴著耳套的關係吧。

  我用更大的音量喊道:

  “跟我乘這艘船一起去日本吧!”

  福爾摩斯用雙手捲成喇叭狀放在口邊,也向我大聲叫喊著。此時正好響起啟航的銅鑼聲和汽笛聲,我完全聽不清福爾摩斯在說什麼。

  汽笛長時間地鳴響著,船隻在汽笛聲中緩緩離岸。我不再叫喊了,也弄不清福爾摩斯先生最後說的是什麼。

  不過現在還記憶猶新的是,福爾摩斯向我呼喊以後捧腹大笑,站在旁邊的華生先生驚訝地看著他的朋友。

  我回到日本後想起這情景,曾做過一番深入思考。華生先生那時為什麼露出驚奇的神色呢?但我百思而不得其解。或許,仔細拜讀華生先生的大作後,最終能解開這個謎吧。福爾摩斯先生日常最多露出微笑而已,我極少看到他放聲大笑。

  隨著輪船遠離碼頭,已難以看清碼頭上送行人的面容。但是高高瘦瘦的福爾摩斯的筆挺身影非常顯眼,站在他旁邊抱著小貓的梅雅莉·林奇,以及一直揮著手的華生先生的身影也歷歷在目。

  我佇立在霧雨中,雖有不如早返船艙的想法,但依然揮著手久久不願離開甲板。

  我一閉上眼睛,福爾摩斯那極富特徵的姿勢就在我的眼前呈現。他的姿勢為西方人所獨有,在日本人中是絕對看不到的。

  我又想起方才我向福爾摩斯喊話的情景。我怎麼會情不自禁地喊出乘這艘船跟我一起去日本的話呢?原來,我去克雷格先生家辭行時,先生對我說道:

  “貴國的大學需要西方人教師嗎?”我沉默不語。

  “如果我再年輕一點,就和你一起去日本了。”

  他說罷露出一副悵然的神色,我也是那時候第一次看到他流露這樣的心情。我想要說自己也不年輕了,藉此安慰他的情緒。不、不,不能說那種話,萬一引起他對自己年屆五十六歲的感嘆,就更不妙了。

  不知什麼原因,克雷格先生頗厭惡英國人、甚至西方人,福爾摩斯先生就不是這樣。雖然如此,又總覺得兩人有相似的地方。總之,貝克街這個地方是怪人集中地。

  不久,船已駛離到再揮手已毫無意義的地方,我的腦際突然浮現那隻小貓的影像。此刻依偎在那英國婦人臂彎中的波斯貓,竟取了我這個日本男子的名字。我對此深感欣慰,此刻我甚至有成為貓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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