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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我們把觀看遊行表演改成去尋找藍瑪麗的墳墓。墓園是紐奧良一項特殊的景觀,墳墓不是埋在地底,而是建在地面上。說實話,這裡的景致還真美,到處都是古老的大理石和垂掛在樹上的西班牙苔蘚。我驚訝地發覺,其實來這裡走一趟並不會讓人後悔。

  我們跟著旅館小冊子的指示,終於找到了那座墳墓。墓碑是一塊高大的花崗岩石,上頭有個張開翅膀的小天使雕像。我大聲念出墓碑上的字。

  此處安息一位無名女子。她於一八七二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在紐奧良街頭被人發現,因無親戚友人出面指認這位身穿藍衣的美麗姑娘,故由紐奧良市民基金會代為豎立墓碑。願她在寧靜中安息,最後榮歸主的懷抱。一八七三年八月二十四日。

  露西彎下腰,用手撫摸墓碑上已褪色的字跡。“真希望我帶了紙來拓印。”

  “為什麼?”

  “當作紀念啊。”

  我摸摸口袋,找到一共三頁的旅行計劃書,那是我在出發前特別計劃的。我攤開這幾張紙,看見上頭寫著我們今天該去做的事——先欣賞街頭遊行,再去一家精心挑選的餐廳吃午餐,然後整個下午在面具商店裡隨興閒逛。不過,我只匆匆瞄了一眼,便把第一頁撕下。

  “你有鉛筆嗎?”我問。

  露西笑了。“好像有。”她說,立即打開皮包翻尋起來。於是,我們就這麼度過了在紐奧良的第二個下午——我們這對夫妻跪在潮濕的草地上,在陌生人的墳前拓下了墓碑上的字。三張旅行計劃書,剛好把碑上的文字全部拓下。

  那奇怪的一天過去後,我們的旅行似乎又回到了正軌,事情開始多多少少照著我的計劃進行了。果然錯過了一場遊行也無所謂,因為這裡的遊行活動實在太多了,整座城市注滿了狂歡作樂和化裝舞會的氣氛,而且極具有感染性。我們看見不少美妙的景象:仿佛走在空中的雜耍演員、一隻為配合主人的扎染襯衫而全身被染成白色的大狗。在這幾天中,露西的心情一直非常愉快,這趟旅行似乎已經振作起她的精神,不知道是因為我的計劃太過完善(我寧可相信這點),或是因為她和藍瑪麗的不期而遇。無論如何,這次旅行的成效比我所預料的要大得多了。

  我們在紐奧良的最後一晚,也正是嘉年華會的最後一晚。當我們準備出去狂歡時,露西打開裝面具的行李箱,拿出一個面具交給我。這是一張獅子的臉,周圍全是蓬鬆的金色鬃毛。我開心極了。“為什麼是獅子?”我問。

  “不為什麼,只是覺得你戴起來會很好看。”

  我的表情看起來一定有點失望,因為她馬上笑了出來。“好啦,讓我想想,”她說,“我之所以替你準備獅子面具,是因為你如此強壯、兇猛又狂野。”她走到我身旁,在我耳邊裝出一聲獅吼。“沒人比你更適合戴這個面具了。”

  “算了吧,你不必編出這些理由。”

  她笑了。“並不是任何事都有理由,這只是化裝舞會用的面具,而且你也知道,我沒有什麼時間思考。不過,我猜可能是因為我覺得你就像一隻大貓吧。這樣講,你感覺有沒有好一點?”

  “是啊是啊,真是好多了。你自己戴什麼?”

  “我們當然要像一對情侶啊。”她說,拿出了一個可愛的母獅子面具。母獅子頭上有個紙漿做成的花環,很自然地和鬃毛交織在一起。

  “太完美了。”我說,把面具翻過來拿在手上。“這兩個面具我怎麼沒看過?你什麼時候做的?出發前你根本沒時間啊。”

  “我利用工作空閒時間做的,本想留到我們的周年紀念日再拿出來,”她說,“不過,這時候公開似乎也很不錯。”

  “我太喜歡了,”我說,“我們將是今晚裝扮最美的夫妻搭檔。”

  我們拿著面具下樓走至旅館大廳,排在櫃檯前的隊伍中(這家旅館仍保持舊日的習慣,要求房客外出時要把鑰匙交給櫃檯保管),這時,有個女人走過來,拍了一下露西的臂膀。這個女人相當年輕,長得非常漂亮。她的頭髮是黑色的,身上則穿著一襲紅色的舞會禮服。

  “嗨,”她說,“記得我嗎?”

  露西轉身看著她,但沒有回話。

  “記得那天晚上嗎?”那女人說,“在游泳池邊?我一直很想再遇到你,才好向你道歉。”她轉身對我解釋:“那天我從舞會回來,喝了太多酒,又和老公大吵一架,後來就坐在那邊哭了。你這位朋友過來關心我,但我的行為太失態了。我好像對你大吼大叫,沒錯吧?”她朝露西微笑。“然後我就跑掉了。”

  我看向露西,她的臉霎時變得有點蒼白。“我把你當成別人了,”她終於開口說,“你的手很冷。”

  這個女人納悶地看著露西。“是嗎?”她說,“哎,無論如何,我只是想對你說聲抱歉。”此時,她瞥見露西手上的面具。“好漂亮的面具!”她驚呼說,“可以戴起來讓我看看嗎?”

  露西一聲不吭,便把面具戴上。

  “噢,真是太美了!”這女人說,“你在哪兒買的?”

  我插嘴替露西說:“是我太太自己做的,我也有一個。”我戴上我的面具。

  這個女人大肆誇讚我們的面具,又站在我們旁邊聊了一會兒,直到我們排到櫃檯前為止。

  她向露西道過最後一次歉意,走開了,我握起露西的手。“你還好吧?”我問。

  “很好。”她說。但我無法從她的口氣分辨是真是假。“我想,是你說得對。”

  “對不起,”我說,“真希望是我錯了。”

  我們走出旅館來到嘈雜的街上。今晚天氣很溫暖,我剛把面具戴上就覺得熱了。當我們和其他人摩肩接踵走在人群中時,露西一句話也沒說。我們就這麼走在擠滿人的街道上,汗水從我戴著面具的臉上不斷流下。露西在想什麼?我完全不知道。我看不到她的臉。

  我們在外頭待到很晚,途中經過好幾個慶祝活動,但都沒有參與太久,而這段時間,露西一次也沒有把面具摘掉。當我們總算回到安靜的旅館房間時,我才替她把臉上的面具拿下。

  “你沒事吧?”我問。我握住她的手,而她則把頭抵在我的胸前。

  她聳聳肩。

  “你知道嗎?”我說,“雖然那個女人不是藍瑪麗,但不表示她不存在。我們現在可以出去走走,一起去找她。”

  她搖搖頭,伸出一根手指按住我的嘴唇。接著她握住我的手,拉著我走到床邊。慢慢地,她開始替我脫衣服。

  “噢,”我說,“我明白了。”

  在我的衣服被全脫下後,她輕輕推了我一下,要我坐在床上。她俯身過來,給我一個又長又溫柔的吻,跟著又舉起一根手指頭,示意我再等一分鐘,然後她便走進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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