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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修白先是裝腔作勢不肯說,等人家央求半天,才輕輕地嘆口氣,說:“你以為他們是在逼問文物的去處,其實他們是在救你。那兩件東西是我們偶爾得來的,起初並沒有多想,後來才知道它們有古怪。”

  他觀察著張柱的臉色,用關懷備至的口氣問:“你沒事兒吧?”

  見張柱木然地搖頭,他便繼續:“等我們發覺時,我們嚇壞了,正準備把這兩樣東西埋到無人之地去,誰知一個不注意,就被人偷偷帶到了縣城,然後就輾轉到了你姐夫,還有你手裡。我們追查,並不是因為不捨得,而是實在不能讓那兩件東西留在人間。”

  “你昨晚也見過你姐姐的情況了。”夏明若沖他爸擠擠眼,接著說,“她是運氣好,只看了盒子,如果還照了鏡子,長則半月短則十天,你就要操辦姐姐的喪事了。”

  張柱說:“咦?那鏡子不是鏽……”

  “看起來是鏽的而已。”夏明若打斷他,“我告訴你從古到今攝魂鏡都是做成鏽的、黑的、鈍的,要不怎麼騙你們這些傻帽兒呢?不過實際上但凡接觸過攝魂鏡和鎖魂盒的人……咳,好了都說完了,你快走吧,免得我們改主意。”

  張柱急道:“不是,那……”

  “走啊!”豹子吼他,“難不成你捨不得我?”

  夏修白招呼說:“宇文兄,豹子,兒子,我們也走吧,再晚就趕不上回省城的汽車了。”

  這四個傢伙裝模作樣往前走了二三十米,大叔悄聲說:“別信,你過了啊,你看你編的都是什麼名啊,評書聽多了吧?”

  夏明若也懊惱:“編順口了,不過他好像挺相信的。”

  “你小子胡亂發揮,這下讓我們怎麼接?”

  張柱望著他們的背影遲疑半刻,追上去:“我……轉給馬明慧了,就是剛才那個女的。”

  “她原來不是你對象?你怎麼不早說?!”豹子回頭吼道。

  張柱抹去冷汗哆嗦起來,他害怕,他是個色厲內荏的人,平時在縣城裡欺軟怕硬,真正做起事來卻是膿包一個。他的確是頭一次參與倒賣古董,要不是昨晚上喝多了酒,要不是他姐夫劉阿毛突然拉他進來,借他十個膽也不敢沾文物。

  據他說馬明慧雖然只有三十多歲,在本地卻是個“路子”,所謂“路子”就是和跨國文物走私集團有聯繫的人。馬明慧原本經常從劉阿毛處淘貨,誰知劉阿毛昨天晚上受了老婆中毒的驚嚇,竟然把東西轉給了他這個小舅子。馬明慧不甘心走空,當晚就找到了他,允諾以高得多的價格收購,而且是用外匯券。張柱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他拉著夏家父子不肯放,追問接觸過那兩件文物的人到底有什麼後果,那倆傢伙故意吊著他,光說些什麼以後你就知道了,把張柱急得不行。

  豹子問張柱:“那女的住哪兒?”

  大叔說:“他知道個屁!快去找劉阿毛問。”

  劉阿毛還在醫院陪床呢。他老婆醒是醒了,但是整個人都變成了青色,連眼白都微微泛藍,遠看就像座粗胖的青銅像。劉阿毛氣色灰敗,頭髮蓬亂,滿臉是縱橫交錯的指甲印。

  他是真對那兩件文物死了心,想也不想就說出了馬明慧的住址,還告訴夏明若他們,馬明慧的弟弟馬明偉是縣衛生局的駕駛員,經常偷用公車接送馬明慧出入縣城。

  “你們若是想追回寶貝,那就得抓緊,馬明慧說不定今晚就會轉移。”

  夏明若他們趕緊跑到馬明慧家樓下蹲點。馬明慧這種文物販子,向來深居簡出,但俗話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賊總是有辦法。

  大叔說:“就盯著這女的,快把茶場那幫哥們兒都喊來幫忙。”

  “怎麼來?沒車啊。”

  “屁個車!坐拖拉機也要趕過來!”

  到了晚上六七點,那幫哥們兒果然排除萬難地進城了。小史看見大叔和豹子便叫:“咦咦?這不是李師傅嗎?您從羅布泊回來啦?”

  大叔笑著說:“回來了,回來了。”

  小史就嘰嘰歪歪說:“我們都當你死了,擔驚受怕好多天哪。”夏明若一巴掌拍在小史頭上說:“史衛東你煩不煩啊?現在是敘舊的時候嗎?”

  小史就說:“都怪自己沒好好端正思想,深入領會黨中央文件精神,以至於老被別信騎在脖子上,果然階級鬥爭不能忘,要做鐵拳頭……”

  這十多個人在馬明慧家附近的巷子裡蹲成一溜,個個面色凝重,旁人看見了第一反應就是繞道走。

  天黑了,雨下了下來,馬明慧家的窗簾依然拉著,白底綠竹圖案的窗簾紋絲不動,下面的人等得就像熱鍋上的螞蟻。

  “開燈了。”小史輕輕地說,“怎麼沒動靜啊,你說她今天晚上會轉移嗎?”

  “八成會。她跟一般的文物販子要找合適的買家不同,她是跨國走私集團專門負責收貨的,東西到了就會立刻出手。”夏明若說,“等著吧。”

  雨越下越大,但是沒人抱怨,大家都想到了一個問題:如果馬明慧真的今晚就轉移文物,該怎麼把她攔住?

  “報警吧。”有人建議。

  王新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恨不得要跪下了。一旦報警,他多則無期,少則勞教,總會為自己的一時貪心付出沉重的代價。

  突然,兩條光柱突然照亮了小巷,大伙兒猛然跳起來緊貼牆壁,屏息靜氣地躲在陰影里。

  “八成是他弟弟馬明偉的汽車,她要出發了。”夏明若低聲地說。

  車子並沒有在小巷口停留,直接開到了馬明慧的樓下。一個高大的女人提著旅行袋從樓梯口出現,鑽進了副駕駛座。

  “跟上!都跟上!”

  大伙兒追著那輛墨綠色吉普車駛出市委家屬院,眼睜睜看它在街角消失,正在束手無策之際,突然一輛大客車帶著急剎車的尖嘯停在他們面前,駕駛室里的豹子探出半個身子,大喊:“快上!”

  眾人一擁而上,上了才發現這哪兒是什麼客車,分明就是輛殯儀車。車頭正中頂著個碩大的“奠”字,車裡四壁蒙著黑布,花圈、紙車、紙馬、紙人、白布、黑紗一應俱全,座位倒是被拆了大半,因為需要空間放那口花里胡哨的紙棺材;車後窗張貼的輓聯上,一邊寫著“音容宛在”,一邊寫著“浩氣長存”。大伙兒往裡一坐,燈光一打,個個顯得相當之永垂不朽。老黃坐在棺材蓋正中,端莊嚴肅,宛若圖騰。

  大叔脫下膠鞋劈頭蓋臉就朝豹子抽去:“叫你去弄車!你就給我弄這麼一個玩意兒!!”

  豹子邊閃躲邊扶著方向盤說:“沒有辦法,別的單位的車都借不出來!”

  夏修白阻止說:“哎哎,宇文兄,注意安全!”

  吵嘴間馬明慧姐弟的車影兒都不見了,學生們問該往哪邊追。大叔想了想說:“往Y市方向。”

  縣城沒有火車,只有附近的Y市有,馬明慧要把文物轉移到香港或者更遠的地方去,必須先經過Y市,然後到上海中轉,馬明偉才不會把公家的車開到上海去。

  他們正加足了馬力追,突然發現馬明慧姐弟乘坐的那輛綠吉普停在前方路邊,車上沒有人。

  “不要管,衝過去。”大叔指揮,“堵在前面才能搶占先機。”

  王新對縣城稍微熟悉些,說這附近好像是衛生局家屬樓啊。夏明若說:“這不是明白了,他們沒有把那兩件文物放在一處。姐姐家放一件,弟弟家放一件,到時候拿了一起走。其實咱們這時候下去倒能連鍋端。”

  大叔搖頭說:“這是人家的地盤,咱們也不是公安,貿然行動反而會被他們端了也說不定。”

  他們一口氣開出足有十多公里,停在了一座狹窄的水泥橋上。這地方荒郊野外,四周農田環繞,村莊都在數里外的遠處,只有橋下的大河裡偶爾亮起一盞昏黃的漁火。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望不到邊的起伏稻田與陰沉的天空連綿一體,夏修白聆聽著蛙叫蟲鳴,連說美妙啊美妙。旁人沒他這麼的好閒情,都在商量著怎麼辦。

  豹子下了車,轉了一圈說這地方他來過,過了橋就是火葬場。大伙兒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果然看見一片黑黢黢的建築,中間立著根高高的煙囪。

  夏明若問:“你這車就是這裡搞來的?”

  豹子苦笑著點頭:“一會兒用完了再給他們送回去。唉,其實我最怕死人了,師父火急火燎要車,逼得我沒辦法。”

  他又換了一個方向指:“你看,公墓就在那兩座小山上,白天看密密麻麻的墓碑,可嚇人了。”

  這時間反正也不擔心還有別的車,豹子乾脆把靈車橫著停在橋上堵路,大伙兒在車前站成一排,摩拳擦掌就等著馬明慧上門。不久,夜空中遠遠傳來引擎聲,他們交換目光,同時在心裡說了句:“來了!”

  “快隱蔽!”大叔突然喊了句,同時把車上的那些紙人紙馬孝帆白布一股腦兒往下扔,“東西拿上快隱蔽!”

  “什麼意思?”有人不解。

  “叫你躲你就躲!”夏家父子倒是反應快,一人裹著一塊白布跑進橋洞裡,旁人也學他們,大叔最後一個下車,背了好幾個包袱,裡面鼓鼓囊囊全是紙錢。

  “怎麼了呀你?”小史問大叔。

  “少廢話!”大叔忙不迭穿麻衣,“都扮上!”

  夏明若邊整理衣服邊興奮得兩眼放光,連說這樣有趣,還要求一會兒他和老黃打頭陣。大叔拒絕說:“你不行,你容易表演太過,還是修白賢弟去。”

  夏修白在頭上端端正正地紮好白布條,笑眯眯地做個保證完成任務的手勢。

  雪亮的燈光,車子來了,接近,剎住。

  車門打開,馬明偉下了車,卻躲在車門後不敢靠近。他姐姐問:“這是怎麼回事?”

  馬明偉心中發憷,搖了搖頭。馬明慧說:“你過去看看啊。”

  馬明偉答應了,他壯著膽子地靠近靈車,繞了一圈,拉了拉車門發現鎖著,他於是貼在玻璃上往裡看。車裡其實有人,豹子還沒來得及出來,而且就藏在那具紙糊的棺材下面。豹子本來能不動的,但熬不住背上痒痒(他背上還長著白毛呢),只好控制在最小動作幅度下去撓。他一動,棺蓋上的老黃就跟著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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