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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記得我在去年底曾經調查過一個神秘的真言僧吧?那個時候我也得知了圓覺道的事。因為同樣姓圓,令我耿耿於懷——昨天聽到照山院這個名字,總算聯繫在一起了。”

  京極堂說的神秘的真言僧,是去年年底在某起事件中即身成佛的怪僧。

  “那、那種其他宗派的,而且是斷絕的宗派的教主,怎麼會在這座寺里……而且還是以貫首的身份……?”常信一臉愕然地問道。

  他在這十八年間,一直將這名異教徒尊奉為貫首。

  “重點就在這裡啊,常信師父。這個人是被小坂了稔的甜言蜜語給挖來的。請仔細想想,為了調查而進入的寺院,哪需要什麼貫首呢?只要專心調查就行了。小坂了稔打從一開始就設計好,要讓這座寺院擁有一般寺院的機能——不,使它成為社會的、宇宙的縮圖。”

  京極堂背對覺丹,面對所有的僧侶。山下、今川與久遠寺老人都進入法堂,松宮和英生等人亦來到門扉旁邊。

  “小坂和尚曾經在鎌倉的古剎修行,但是他的禪風似乎受到排擠。他認為‘無戒’才是真正的禪,但是這在禪林當中,那不過是破戒罷了。於是他誤會了,認為自己無法像古時的禪匠般貫徹自己的禪風。”

  京極堂說著,緩緩地開始移動。

  “他將‘無戒’錯以為是‘脫他律的規範’了。而他被放逐到這座明慧寺時,一定有一種山窮水盡之感。因為他明白若是沒有可以逸脫的他律規範,就無從逸脫起了。於是他便想要在這座明慧寺建造出能夠束縛自己的他律的規範。但是這不能夠是簡略的東西。封鎖自己的牢檻——他律的規範是一種箱庭社會——若是不將它的完成度提升到有如小宇宙一般,就沒有意義了。”

  京極堂站到覺丹背後。

  “所以他首先布下精巧的機關,使這座明慧寺與社會斷絕,卻同時能夠存續下去。接著他安排貫首、安排老師,迎接暫到僧侶,整頓好形式,並且將臨濟與曹洞這兩個流派的禪密封在裡面。就這樣,與一般社會和教團都完全斷絕的封閉社會便完成了。”

  常信開口道:“這實在……一時難以相信。”

  “只能相信了。常信師父,你知道教團數度對你發出了召還令嗎?”

  “召、召還貧僧?怎麼可能……”

  常信果然不知道召還令的事。

  “這是事實,而且據說發出了好幾次。但是這些全都被小坂了稔壓下來,拒絕了。”

  “怎……怎麼可能有這種事,為什麼?”

  “因為你也是不可或缺的要素之一,不能讓你回去。”

  “不可或缺的——要素?”常信陷入極度的困惑,“可是,我無法信服。中禪寺先生,無論身在怎麼樣的地方,只要想貫徹禪風就能夠貫徹。即使受到教團排擠、被社會輕蔑,還是辦得到的。然而卻故意做出如此奇異的行為,貧僧反而無法了解這有什麼意義……”

  “常信師父,關於這一點,你應該是最清楚的。就算小坂了稔在鎌倉貫徹自己的禪風,孤高地持續修行——能夠企及的也只是愚夫所行禪,頂多是觀察相義禪,攀緣如實禪。孤高的修行,實在遠不及如來清淨禪的境地——小坂了稔是這麼想的。[注一]”

  “京極堂,這是什麼意思?”

  “關口,也就是雖然能夠做到使自己悟道,知道有佛性,知曉佛祖教誨並致力實行,卻無法直接進入佛境地來抓住它。縱然悟道,也遠不及拯救社會與眾生。所以那位常信師父才會認為修行者不能夠脫離社會,閉關在山中。但是小坂了稔的思考卻完全相反,他的想法是將應該參與的社會、該拯救的眾生全都封入山里。所以,你們大家都不過是箱庭的材料罷了。”

  “所以貧僧也是——不可或缺的要素。”

  “小坂了稔創造了獨為他一個人的宇宙,藉由從那裡逸脫,確立他身為禪師的自我。然而這是極為駭人的妄想,是與禪的境地相距遙遠、最糟糕的境地。小坂了稔正是作模樣之人,一般不識好惡之禿奴[注二]。他只是擴大自己的輪廓,將他人捲入罷了。你們就這樣,在小坂當中活了好幾年。”

  桑田常信啞口無言,當場坐了下去。

  “這……就算、就算這是真的……可是、可是特意迎來他宗之人作為貫首,這我無法理解。覺丹猊下,您真的、真的是真言僧嗎?”

  即使常信激動地逼問,覺丹仍不發一語。

  京極堂從背後俯視覺丹似的說道:“在這段時間裡,有任何一名僧侶曾經向他參禪嗎?應該沒有。這就是這個人不是禪師的最佳證明。最初而且是最後的參禪者佑賢和尚肯定大失所望。我想覺丹師父聽到佑賢和尚說‘貧僧大悟’,只答了他一句‘這樣啊’,對吧?還是你對他念誦了光明真言?”

  覺丹垂下頭去,頓時萎縮了。

  “那個和尚給了中島先生袈裟。”山下說。

  “這樣啊,可笑。就算拿了你的袈裟,頂多也只能拿來當坐布。這位覺丹師父的確是這座寺院的貫首,但是他為明慧寺做了什麼嗎?在暗地裡活躍的全是小坂了稔。顯而易見,這個人只是為了貫首這個位置而準備的傀儡罷了。諸位聽好了,這個人夢想著祖父的榮華富貴,他渴望被眾多信徒簇擁、景仰、尊敬,他只是想要這種生活罷了,是個俗物。而且這個人甚至還想帶著你們復興金剛三密會。我說的不對嗎?”

  僧侶們明顯地受到了衝擊。

  慈行總算端正姿勢,看著前任貫首。

  京極堂放低身體,在覺丹的肩頭呢喃:“圓師父,你先是對貫首這個頭銜心動了,但是你進入這裡真正的理由是……”“因為這座明慧寺是真言宗的寺院,對吧?”

  注一:《楞伽經》中把禪分為愚夫所行禪、觀察相義禪、攀緣如實禪及如來清淨禪四種。

  注二:語出《臨濟錄》,“大德,且要平常莫作模樣。有一般不識好惡禿奴。便即見神見鬼、指東畫西、好晴好雨。”

  “胡、胡說!這裡是禪寺!”

  “怎麼可能?中禪寺先生,這再怎麼說也太……”

  “這是真的,這裡的確是禪寺,但是,開山祖師非常有可能是空海或是與空海相關的人。”

  “不、不許你信口開河!那種胡言亂語才不會有人聽信!眾僧!不要被迷惑了!不可以聽!這傢伙在說謊!”

  慈行嚷嚷著,但僧侶們似乎已經對他的話充耳不聞了。

  京極堂站了起來:“據傳將禪傳到日本的是榮西,但這並不正確。例如說,元興寺里也有禪院,而興建它的道昭是飛鳥時代的人。道昭曾經人唐修習禪學。在奈良時代,禪也曾經傳人日本。天台宗的開祖傳教大師最澄自唐帶回來的就是圓、密、禪、戒四宗,而空海據傳也帶回了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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