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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曉鷗後悔莫及。她怎麼會開了籠子,放出一頭沉睡兩年多的大獸?

  她心裡咚咚跳著,磨蹭到老史身後,第一局已經結束,正見他那雙剛放下雕刻刀不久的手往回扒拉籌碼。她來到他身後,嫌惡而懼怕地看著他的手。又是前史奇瀾的手了,看來那個老史已經醒來。老史回過頭:他對曉鷗身上的香水氣味熟透了,憑那香味就知道她近來還是遠去。他剛才那一注贏了兩萬,現在推上去四萬……老一套,他又要闖三關。

  三關竟然給他輕易闖過去,賭鬼幽魂輕易地更換了天才雕刻家的靈魂。錢在他面前崩爆米花一樣膨化。難道曉鷗有這麼惡毒的潛意識,把一個賭徒丈夫原樣還給陳小小?

  "走吧,該去機場了。"她湊近他耳朵說道。

  "來得及,再玩一會兒。"

  完蛋了,賭徒老史偽裝了兩年多戒賭,原來在養精蓄銳呢。

  "走了!"曉鷗口氣強硬了。

  "你看,又贏了!"

  曉鷗感到一則簡訊到達,打開一看,是老劉的微信。老劉來媽閣了,現在就在金沙酒店大堂,能否馬上見曉鷗談幾句話,因為出了件大事,情況緊急,梅小姐務必見他。她看看老史檯面上的籌碼,有近二十萬,要輸的話也夠他輸一陣。她在大堂門口看見焦躁不安的老劉。

  "我是為段總的案子來的。"老劉不等曉鷗走到跟前就說。

  還以為什麼新鮮事。

  老劉把段凱文案發始末匆匆敘述了一遍。段在"賊船"娛樂場散座小賭,原始賭資才四千元,半個夜晚四千元變成了六十多萬。第二天晚上,他說服了一個新出道的年輕疊馬仔,借貸出一百萬籌碼,加上他頭天贏的六十多萬混進了"賊船"的貴賓廳……

  曉鷗在此處打斷老劉,說自己有重要客人,沒心情聽段的結局。況且她不必聽他的結局,所有賭徒的結局都是殊途同歸,無論他們贏的路數怎樣逶迤曲折,最終都通向輸。

  "這次不是輸……"老劉插嘴。

  "那你轉告段總,我祝他大贏之後再也別回媽閣。"

  曉鷗擔心賭檯上的史奇瀾,心裡已經在害怕,怕休克了兩年多的那個賭徒老史會被她引逗得甦醒過來。但老劉下面的話讓曉鷗一動不動了。段凱文居然干出了這種事!他混進了貴賓廳去出老千!他拿著贏來的六十多萬和借來的一百萬在一張十萬限額的賭檯邊坐下來,贏了兩手,輸了一手,第四局將一個十萬籌碼偷放到台上。碰上的又恰是個近視眼荷官,段很容易地就得了手。想接著得手的段連輸四五局,心急了,出千的手勢和技巧開始回生,露出破綻,被監控器里的眼睛捕捉到了。段在五六個賭場保安同時撲向他的時候,自己從座位上款款站起。被押解到貴賓廳門口,他突然停住腳步,四肢出現了一個兇猛的掙扎。按住他的手從兩雙變成了四雙,並異口同聲地呵斥他:"不許動!"他卻說他的手機忘在賭檯上了,就是正響鈴的那個。一個保安跑回去取回他的手機,並按下拒接鍵。他問能否讓他看一下來電顯示。保安把來電人的電話號碼念給他聽,聽到第五位數字,他便說不必再往下念了,他知道是誰了。於是這一伙人又一次起解。並沒人追問來電者是誰,但走了幾步,段招認說剛才來電的是他的兒子。兒子在美國,已經自立了。他的口氣似乎是釋然的,似乎一位落入敵手的地下工作者,向終於抓獲了他的歹徒們宣布,他們下手太晚,該完成的偉大使命他已經都完成了,現在他沒剩下任何價值了。

  段凱文這樣的結局倒是出乎曉鷗的意料。

  "現在段總被關在警察局的拘留所,他不願意牽連其他人,就讓警察找我。你看怎麼辦?畢竟是好多年的朋友了……"

  "他可從來沒拿我當過朋友。"

  "我哪兒拿得出那麼多保釋金……"

  "我就拿得出來?"她提高嗓音。此刻她覺得老劉的濫好心非常討厭,對段的濫好心,就是對她曉鷗的狠心。"欠我那麼多錢,來找我保釋他,虧你想得出來!"

  "不然怎麼辦?一直給拘在那兒?"

  "拘留所免費吃住,時不時給提審一下,順便就讓他反省了。我的客人馬上要走,回頭再說吧。"

  她丟下老劉,向賭場走去。走回老史那個台子,卻不見了老史。難道老史贏了大把的錢,又到別處下大注去了?她再向遠處張望一圈,還是一片陌生的面孔。沒錯,老史一定是轉換到押注限額更大的台子上去了。她真的已經鑄成大錯了?先是開籠放虎,現在又放虎歸山。失而復得,得而復失,除了人老了幾歲,什麼都是一場空。她四面扭頭,越尋找越絕望。再看看手錶,如果還找不著老史,真要誤飛機了。

  "曉鷗!"老史在她身後拍了她一下肩膀。

  她猛地轉過身,見他比自己還絕望。

  "你怎麼不聲不響走了呢?我起身兌換籌碼才發現你不見了!"

  她上去拉住他的手,經歷了這場驚險試探,似乎血與火、生與死了一場,現在都倖免於難。他從賭檯邊站起來了,而且是自願站起來的!他輸了一輩子,最後成了贏家。她看著他就像看著凱旋的大將軍。

  "幹嗎這麼看著我?"

  "走吧。"曉鷗氣息奄奄地說。

  "你以為我舊病復發了?"

  "沒有……"

  "肯定以為我賭性又發作了!"

  曉鷗不說話地看著他。

  "問你呢,是不是?"他的手在她手指上緊緊一捏。

  "發作才好,陳小小就又不要你了。"

  老史不做聲了。他似乎也懷疑剛才是曉鷗做的局,把他恢復成賭徒,恢復成人渣,讓陳小小再拋棄他一回。曉鷗用含淚的眼睛狠毒地剜他一下。

  她打開手機,查詢航班信息:太好了,四點半的航班誤點兩小時。老史拉著她的手來到海邊。兩隻海鷗邊盤旋邊鳴叫,都是左嗓子。

  "還會來看我嗎?"曉鷗看著遠處窄窄的海面問道。

  "不會了。"老史用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髮,是他設計的髮型。"戒賭我戒掉了,但你我戒不掉,最好一眼都不要讓我看見,讓我離得遠遠的。"他又拿出那種壞男人的笑容和腔調。壞男人不會太傷感、太緬懷,也不讓對方緬懷他,為失去他傷感。

  然後他從中式褂子的兜里掏出一個厚厚的紙包,往她手裡一塞。一摸就知道裡面裝著什麼。

  "想還我呀?"她縮回手,"你還不清,也還不起!"

  "從台子前面站起來,我就知道自己好了,賭博的魔怔好了。魔怔沒法控制我,是我自己控制了自己,拿得起放得下。十八萬多一點,給你……"他見曉鷗急著插嘴,用手勢制止了她,"是你讓我好的。所以你必須收下。"

  "陳小小和你兒子從加拿大回來,需要用錢的地方多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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