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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師傅一想:“還真是這麼回事,像這些亂七八糟的,沒人論得過張半仙,可灶王爺走不走門,跟我有何想干?”

  張半仙說:“灶王爺走的是煙道,畫中神像應當正對煙道,你卻把年畫貼歪了,這不是撞了灶神的頭嗎?”

  郭師傅聽張半仙說完,看看那張畫,是有些偏,鬧不明白這其中有什麼講兒,但一定不是好兆頭。

  張半仙剛才已看出不祥之兆,又問郭師傅是什麼時辰貼的年畫,他腳踏八卦,看明白方位,閉上眼掐指一算,不覺“哎呦”一聲。

  二

  郭師傅和張半仙正說年畫貼得不好,凡是出乎常理,都不是好兆頭。

  話未落地,丁卯跑回來告訴郭師傅:“李大愣出事了!⑸⒐㈡”

  李大愣解放之後一度到火車站干搬運,去年又去當了鹽丁,在寧河煮鹽,那個活兒不累,掙的卻不少,煮完海鹽裝進麻袋,放到大車裡運走,出鹽的地方當然是鹽鹼地,不下雨還好,讓大雨浸泡,地面就成了年糕,踩上去一步一陷,當天有裝鹽包的大車陷在泥里,李大愣和五六個人在後邊推,怎麼也推不動,眾人一叫勁,想把車推出泥坑,哪知車軸斷了,大車往後壓下來,李大愣見勢不好,他想要躲開,可是兩腳陷在泥中拔不出,直接被車輪碾過,死於非命。

  常言道“風雲可測,生死難料”,郭師傅和張半仙聽說此事,半晌沒回過神兒來,這些年哥兒幾個在一塊,那是多好的交情,李大愣活人一個,怎麼說沒就沒了?

  三人嗟嘆不已,李大愣是個光棍,沒家沒口,只能偷著在三節兩供,多給他燒些紙錢。

  當天晚上,郭師傅等人沒心思吃餃子,各自低頭喝悶酒,但糧房胡同凶宅的東西也不是小事,如今沒了李大愣,他們三個也不得不做。

  郭師傅就著冷酒,說出前因後果,白記棺材鋪掌柜的在庚子年拆天津城之時,撿城磚蓋房,據說在屋裡藏了一個很值錢的東西,但是過了幾十年之久,包括白家的後人白四虎在內,誰也找不出這屋裡的東西,從上到下刨地三尺,四面牆全找遍了,沒有出奇的東西,白四虎刨錛打劫,害了許多條人命,一九五四年被捕槍斃,從他家中搜出一具女屍,用大鹽醃住,在屋子裡放了十年,竟然沒有腐爛發臭,從此人們都說那是一處凶宅,可是凶宅中的女屍,並非白家祖輩放在屋裡的東西,這些年到凶宅盜寶的賊人也不少,誰都沒能得手,前不久,有個不務正業的大烏豆,此人貪心不足,深更半夜到糧房胡同凶宅走了一趟,由於他身上背了人命,兩手空空而回,剛到家就被公安逮住了,據此人招供,他在糧房胡同凶宅中見到一對眼,有茶盤子大小,但是經人查看,屋裡確實沒東西,要麼是大烏豆做賊心虛看錯了,要麼是他胡言亂語,總之是沒人相信。

  但是到得今天,郭師傅也信了此事,很可能是糧房胡同凶宅里的東西年久為怪,有了道行,往後會引來大水,這麼離奇的事,官不管,民不管,跟誰說誰也不會信,那就只有郭師傅、丁卯、張半仙他們三個人去做。

  張半仙說:“郭爺,不是我給你潑冷水,糧房胡同凶宅里的東西有上應龍蛇之變,不下萬年道行,憑咱們哥兒仨,怎麼對付得了它?”

  郭師傅從炕底下掏出那幾根棺材釘,說道:“難就難在不知那東西在哪,只要是找出來,我能讓它永世不得翻身。”

  張半仙沉吟半晌,說道:“既然有郭爺你這句話,我幫你找出躲在糧房胡同凶宅里的東西。”

  三

  陰雨連綿,從白天下到深夜,三個人只顧說話,到半夜還沒吃飯,肚子裡都打上鼓了,丁卯去把涼餃子熱了一熱,三人胡亂吃了幾個,打點精神,合計怎麼找出凶宅里的東西。

  張半仙說:“糧房胡同凶宅只有一怪,怪就怪在傳言凶宅有寶,卻沒人找得到,聽說刨錛打劫的白四虎腦子不好,白家祖上如何在屋子裡埋寶,到白四虎這輩兒失傳了,也或許根本沒傳下來。”

  丁卯說:“與其在這裡空口說白話,不如我去糧房胡同走一趟,我這眼尖,沒準能看出些蛛絲馬跡,順藤摸瓜查他個水落實出。”

  郭師傅搖頭道:“去凶宅取寶的人都這麼想,可是糧房胡同那兩間屋子,只差揭頂扒牆了,該看的全有人看過了,該找的也全有人找過了,我等不知底細,再去多少趟也是枉然。”

  張半仙說:“郭爺丁爺,你們想想,糧房胡同凶宅是白記棺材鋪老掌柜的房子,我想棺材鋪的生意雖然賺錢,到底不是老八大家那等巨富,再說天津衛老八大家尚且沒有傳世重寶,他一個賣棺材的買賣人家裡,又會有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郭師傅說:“棺材鋪無非是賣壽材的,與別的買賣鋪戶沒什麼兩樣,要趕上死人多的年頭,賣棺材的也能發財,不過棺材鋪有錢是有錢,有什麼寶那可難說了。”

  丁卯說:“庚子年拆天津城,棺材鋪掌柜撿城磚蓋的房,聽老輩兒人所言,城磚可是一寶。”

  張半仙說:“不然,城磚塊大,又不易裂,用來蓋房比普通的窯磚好得多,發大水也沖不倒,所以民間說城磚為寶,那也不過是個比喻,豈是重寶?”

  丁卯說:“我實在想不出了,如果是個看不見摸不到的東西,即使將糧房胡同的房屋全拆了也是白費力氣,怎麼會有這麼邪門兒的事?”

  張半仙仰面苦思,自言自語地說:“白記棺材鋪老掌柜家裡能有什麼寶?糧房胡同凶宅是空屋,那東西又不在別處,明明在那屋裡,可是擺在眼皮子底下也沒人看得出來,它會是個什麼東西?”

  郭師傅沉穩老道,雖是水上公安,他這輩子可也破過不少奇案,經驗特別豐富,丁卯精明幹練,向來是郭師傅的得力幫手,加上個一肚子餿主意,號稱無所不知的張半仙,他們仨人湊一塊,也頂得過半個諸葛亮了,可從半夜想到天亮,怎麼想都是鑽進死胡同,郭師傅覺得張半仙話裡有話,他知道此人心眼兒多,好像知道些什麼,卻擔心泄露天機,揣著明白裝糊塗,如果張半仙不把窗戶紙捅破,那一番話說了也等於沒說。

  郭師傅心想:“趕在鬧大水之前,找出糧房胡同凶宅的東西就是,今年大旱,到陰曆七月之後,汛期已過,雖然下了雨,卻不會再有洪水,來日方長,也不爭這一時。”他打算過第幾天去找張半仙問個明白,卻忘了張半仙看見灶王爺年畫說出的兆頭——要丟飯碗。

  四

  當時有人往上邊揭發,說社會上很多無中生有的謠言,都是從郭師傅身上而來,影響極為不好,好在有老梁替他說好話,但是也不讓郭師傅和丁卯再當水上公安了,丁卯被調去南窪,郭師傅則發到盤山看守水庫,其實在水上公安做臨時工打撈浮屍這種差事,不是什麼好活兒,水裡泡得腫脹的腐屍,惡臭難聞,一向沒人願意干,雖然說可以積陰德,塵世上卻只見活人受罪,何曾有死鬼帶枷?

  相比之下,守水庫輕鬆得多,只是那地方偏僻,條件艱苦,吃不上喝不上,大山裡的水庫周圍人跡罕至,要去附近的村子至少走二十里山路,十天半個月不見一個人來,守水庫主要是看著不讓當地村民們來捉魚,郭師傅幹了半輩子水上公安,沒想到突然不讓他幹了,來到盤山水庫,不過天下的事,往往是吉兇相伴,福禍相依,單看盤山水庫,到底是不比在天津衛做水上公安,可從長遠一看,一九五九年開始進入了三年困難時期,全國上下節糧度荒,人們吃不飽飯,掉在馬路上的爛菜葉子都讓人撿去吃了,他那幾年多虧是在盤山水庫,水庫里有魚,山上長黃蓿,是種能吃的東西,別管怎麼說,至少沒挨餓,郭師傅知道人們餓急眼了,所以看到村民到水庫偷魚,他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忍去管,為此沒少背黑鍋,到後來水庫里的魚都讓人吃沒了。

  郭師傅開始還不放心糧房胡同凶宅,但是接下來的幾年,飯都吃不飽,他要守著水庫不能離開,而且乾旱多雨水少,沒有要發大水的跡象,他以為自己想得太多,那屋子裡什麼東西都沒有,漸漸將此事放鬆下來,也不知後來糧房胡同凶宅拆是沒拆。

  咱們是有話則長,無話則短,簡短節說吧,過了節糧度荒那幾年,到一九六三年,那是發大水的一年,一九六三年鬧大水,是自從有記錄以來,最大的幾次洪水之一,為兩三百年一遇,這一年的夏天,氣候反常,伏天平均氣溫高達四十度,雷雨頻繁,從河南等地飛來大量的蝗蟲,引來鋪天蓋地的麻雀,蝗蟲實在太多了,天都變成了黃乎乎的,還出現了“魚翻坑”的跡象,河面上經常浮著一層翻出白肚的死魚,以往認為“河有霧、魚翻坑、雞鳴夜、犬吠雲”,說白了是“狗對著天上的雲狂叫,公雞半夜三更打鳴,河水莫名其妙變渾濁,大量死魚浮出水面”,全都是大地震的前兆,有一定的道理,但並非絕對準確,咱們就拿“魚翻坑”來說,未必是地震的前兆,那也許是別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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