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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次是在窯窪浮橋,曾是清朝直隸總督衙門的所在地,挖泄洪河挖出一條怪蛇,尺許長,兒臂粗細,遍體赤紅,頭上有個肉疙瘩,奇怪的是這條蛇會叫,口中能出聲,有個膽大的河工,掄起鐵杴拍死了怪蛇,血濺到周圍的人身上,便開是潰爛流膿,為此死了兩三個人,過後也有謠言說那一年屬龍屬蛇的有災,必須吃桃避劫,造成一度無桃可買。

  第四次讓郭師傅趕上了,正是他們挖大河的那個地方,這次更邪乎,挖河泥挖到塊兩張八仙桌面大小的青石板,厚達數尺,輪廓像某種動物,陰刻水波紋,既然有石板,下邊准有東西。

  河底淤泥中挖出的石板上似有碑文,依稀有“張錦文”三字,還有是什麼年什麼月之類,起初以為是海張五的墓,海張五原名張錦文,清朝末年地痞混混兒出身的大鹽梟,幼時隨母乞討為生,後來闖過關東,回到天津衛當了吃鹽運的混混兒,別人運鹽他去要保護費,不給錢便是紅刀子進白刀子出,白手起家占了鹽運,是這樣發的財,咸豐年間,海張五出錢組織民團打太平軍有功,朝廷封了他一個從三品的官頭銜,提起海張五,在天津衛的名聲非常之不好,一是沒功名,你武官也得是武舉出身才受人敬重,功名說白了就是文憑,在封建社會有功名可不得了,一個人有了功名,身份地位便不同一般百姓,比如同樣犯了王法,雖然也會被帶上公堂接受審問,但是有功名在身的人,見了縣官不用下跪,有過錯不准責打,要先革去功名,方可責打,海張五一個地痞無賴白吃白拿滾熱堂的主兒,當官當得再大,說起來也教人瞧不起,他出身貧寒,認的字不多,心眼子不少,給朝廷寫摺子全是師爺代筆,這還沒什麼,主要是咸豐八年英法聯軍打進來的時候,此人替聯軍當過走狗,名聲從那會兒徹底臭了,百姓們沒有不罵他的,據說海張五死後,埋在西門外。

  大夥覺得有可能是海張五的墓,挖開也就挖開了,何況海張五官兒不小,做過鹽梟,家裡有得是金銀財寶,墓里備不住有些好東西,趁亂拿走一兩樣,豈不是白撿的便宜,眾人存了這個念頭,個個卯足了勁挖泥,誰成想挖開淤泥石板,才發現根本不是墓穴,從裡邊出來的東西把河工們都嚇壞了。

  三

  一眾河工撬開石板,喧聲四起,旁邊輪歇的人們也都趕過去看,郭師傅和丁卯擠到前邊,只見石板下是個大洞,壁上全是土鏽,黑咕隆咚的不知有多深,看來像是海張五的墓,沒有這樣的墓穴,有兩個膽大不怕死的河工想下去,讓人找繩子,繩子還沒找到,忽聽洞裡有聲響傳出,好像折斷了許多秫秸杆。

  河工們無不吃驚,兩個打算下去的這會兒也怕了,聽那聲音又像cháo水升漲,由打深處越來越高,眾人臉上變色,感覺洞裡有東西要上來,想到老時年間的傳說,龍五爺捆住旱魔大仙扔進一口古井,那地方正是在西門外,難道挖大河挖出了旱魔大仙?

  河工們心裡發怵,都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丁卯膽大包天,還要往前去看,讓郭師傅一把拽到後邊,此時從洞裡衝出大群黃尾蜻蜓,多得沒法數了,烏泱烏泱的飛出來,恍如一團黃雲,遮天蔽日地盤旋,看得眾人身上直起雞皮疙瘩,那些黃尾蜻蜓樣子很怪,只有一對翅膀,頭寬尾細,飛不了多高,轉眼四下散開,沒頭沒腦地落到田間地頭,附近的小孩們都跑著到處捉蜻蜓,也引來鳥雀啄食,挖大河的人們卻都呆了,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多黃尾蜻蜓,淤泥下的大洞中有怎會有蜻蜓?

  中午挖出一個大洞,下午有人來找郭師傅和丁卯,子牙河淹死一個游野泳的學生,陷到河底的水糙淤泥中撈不出來,讓他們趕去幫忙,二人匆匆忙忙地去了,不說郭師傅怎麼去子牙河撈屍,單說其餘的河工們圍著大洞議論紛紛,有迷信的人說,蜻蜓是旱魔大仙的化身,誰碰誰死,不讓孩子們去捉,難怪今年旱得厲害,說不定旱魔大仙要出來了,還有人說是河脈龍氣所變,不是好兆頭,各說各的話,莫衷一是,惹得人心惶惶,到了下午,洞中不再有蜻蜓飛出來,但也沒人敢下去了,耽擱到傍晚,天一擦黑就沒法再幹活兒了,河工們也是怕出事,先把石板蓋上,如果明天繼續挖,洞口必定是越挖越大,天知道裡邊還有什麼東西。

  天色漸晚,留下三個人住在大棚里守夜,看著挖河泥用的鏟鎬和獨輪車,其餘的人都走了,夏更天,黑的晚,已是夜裡八點左右,留下的三個人可沒閒著,他們三人是解放前魚行的苦力,結為盟兄弟,老大老二和老三,老大是個蔫大膽,老二鬼主意多,老三手腳不乾淨,小偷小摸,人以群分,物以類聚,他們仨敢偷敢搶的窮光棍湊一塊,憋不出半個好屁,等別的河工都走了,他們吃過飯,守在漫窪野地里,用糙紙燒煙燻蚊子,四顧無人,又看雲陰月暗,不免生出貪心邪念。

  老大說:“你們哥兒倆說說,河底下這個大洞裡有什麼?”

  老三說:“別是有旱魔大仙?”

  老二說:“愚民胡說八道,哪有那回事,石碑上有張錦文的名字,我看一定是海張五的墓。”

  老大說:“老二說的對,淤泥下的石板是墓門,下邊有海張五的棺材。”

  老三說:“墓中怎會有那麼多蜻蜓飛出來?”

  老二說:“你真是一腦袋高粱花子,那是墓中寶氣所變。”

  老三說:“大哥二哥,我明白了,聽你們說話這意思,是打算……”

  老大說:“打算幹什麼,那還用說嗎?海張五是大鹽梟出身,打太平軍有功,封為朝廷命官,有得是錢,他墓里陪葬的全是好東西。”

  老二說:“明天再往下一挖,海張五身邊的珠寶全得交公,現在卻只有咱們三人在此,不如下去拿它幾樣,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老大和老三不住點頭:“人不得外財不富,馬不吃夜糙不肥,誰願意窮一輩子,此時機會擺到眼前,還沒膽子下手,那就活該受窮,餓死也沒人可憐。”

  老天津衛人盡皆知,大混混兒海張五把持鹽運發家,舊社會鹽稅很重,但家家戶戶要吃鹽,誰也離不開,鹽又是從海里來的,無本的買賣,各行各業做什麼買賣,皆是“將本圖利”,只有鹽商是無本取利,所以清末的巨富全是鹽商,海張五又是其中的頭一號,當年太平軍北伐,一路勢如破竹,眼看要打進天津衛了,知縣謝子澄無兵無糧,急得要上吊,多虧海張五出錢,聚起四千練勇,添置火器,稍直口一仗下來,就把太平軍打散了,簡直比朝廷還有錢,他墓里的金珠寶玉,又是何等動人眼目?

  三個人商商量量,準備下到洞裡挖出海張五的棺材,當即收拾傢伙,捏了個紙皮燈籠揣在懷裡,纏起幾根火把,帶上挖大河的鎬鏟和繩索,趁著月色正黑,摸到河底的石板近前,看時辰剛好在三更前後,偷墳掘墓,正是後半夜乾的活兒。

  四

  清朝的大鹽梟海張五,本名張錦文,排行老五,給掌管鹽運的海大人當過乾兒子,受到提拔賞識,人們當面尊稱其為五爺,老百姓背地裡管他叫海張五,此人在咸豐年間白手起家,打過太平軍守過大沽口,死於光緒末年,到挖大河的一九五八年,隔了不過五十來年,清朝末年,社會動盪,盜墓活動猖獗,官盜民盜,屢禁不絕,海張五身為巨富,可能也是怕死後被人盜墓,下葬時並未聲張,至今沒人知道海張五的墳在哪,當年在西門外挖大河,挖到塊刻著海張五名字的石板,堵住河底一個大洞,三個魚行出身的窮光棍,以為下邊有海張五的棺材,動了掏墳掘墓的念頭。

  時逢大旱,河道水枯,荒糙深處連聲蛙鳴蟲叫也沒有,四下里黑咕隆咚,按說至少該留下一個人接應,另外兩人下去開棺取寶,可三個人互不放心,親哥們兒也會因財失義,何況只是盟兄弟,商量到最後,哥兒仨決定一同下去,得了寶三一三十一,每人平分一份,洞口的大石板白天已被鑿裂,再扒開輕而易舉,他們喝了幾口白酒壯膽,老大握著火把照亮,也是防備河底有蛇,老二背了條麻袋裝東西,老三手持撬棺材用的鏟子,找來三條長繩,一端綁在河邊大樹上,一端拋進洞中,把三捆繩索都放盡了,勉強到底,三個人一同順繩子下去,只見這個大洞,直上直下,又深又闊,外頭悶熱無比,裡邊陰氣襲人,他們一進去,不約而同地打個寒顫,周身上下生出毛栗子。

  河底走勢垂直的洞穴,深處通到更大的洞窟,說也奇怪,洞中有個極高大的石墩,有楞有角,兩丈多高,上窄下闊,周圍黑漆漆的看不見盡頭,只覺陰風陣陣,落腳處滿是泥濘,他們以為河底石墩里有海張五的屍身,應該是個大石槨,可也太大了,用手抹去泥污,借著火把的光亮打量了半天,怎麼看怎麼不像是棺槨,而是沉到河底的一座白色石塔,塔高五重,通體白石,裡頭是實心的,下邊的台座八面八方,嵌著冷冰冰的大銅鏡,抹去泥水,大銅鏡還能照出人臉,有半截陷進泥中,哥兒仨心裡都犯嘀咕,他們再沒見識,也能看出不是海張五的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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