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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資格存活?”

  “我知道這種說法很殘酷,但這是現實,造成這種思想的便是這塊土地。不僅是孩童,連老人也一樣,無法下田的老人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老人自己也這麼認為。這或許是源於農村的貧困或田間工作的吃重,也或許是根植於淘汰者意識或什麼的。”

  “所以你就假裝嬰兒死了嗎?”

  “另外還有一個理由。我與時枝結婚時並未受到祝福,在嬰兒出生當天根本沒有人來幫忙,再加上產下一個畸形兒,會有什麼結果呢?人們一定會說,看啊,那是天譴。他們或許還會說,娶了殘障的女人當然會生下殘障的子女。就算我能忍受,時枝也必然無法忍受,所以我才同意時枝及家母的意見。”

  “但產下阿爾多林畸形兒並非你們的責任,而是藥物的責任,不是嗎?”

  “理論上是這樣,但人們相信的不是理論,而是感情。何況那孩子出生時,阿爾多林的問題尚未浮出台面,根本無法確定是藥物造成的,所以最好的方法便是不讓周圍的人瞧見那孩子。保健護士也自願為我們開立死亡證明書,她是戰爭寡婦,一個女人能獨自活到今天,忍受了諸多中傷及無聊的謠言。這種事我很清楚,甚至到了今天,人們還要求她家掛上‘戰死者之家’的木牌,要她過著與寡婦身分相符的生活,這就是本地的風土。正因如此,她才甘願冒往遭到懲罰的危險為我們開立死亡證明書。因為我們都知道,若要在此地生活,這才是最聰明的作法。”

  “你怎麼知道這是最聰明的作法呢?”

  “因為我就是這樣生活過來的。若無旁人提供幫助,那就只能在自己的周圍築起一層硬殼,獨自生活在殼裡,任何超越規範的行為,就算在理論上是正確的,也不能去做。你說你為時枝的沉默感到憤怒,但就算她說了話,又能如何?根本於事無補啊,所以時枝才一直保持沉默。”

  “但為什麼只有昌子必須犧牲呢?”

  “為了防止家庭崩潰,總必須要有人犧牲,我和時枝也願意犧牲,若非有昌子,我一樣會動手殺死久松,在那種情況下,我也絕不會吐露秘密。”

  “這種想法是錯的。”

  “或許是,但是卻沒有其他方法。要在此地生活……”

  “但你還是錯的。”

  田島重複同一說詞。他沒得到回答,也找不出其他話好說,只能默然。

  沼澤說了許多事,然而對田島而言,這跟他從時枝及保健護士那兒所得到的沉重沉默並無兩樣。

  7

  田島懷著失望與憤怒搭上當晚的列車。

  田島覺得,返回東京後無論如何要見昌子一面,他想知道昌子的真正感受。

  就田島所知,昌子是個聰明的女孩,是個不肯認同古老因循陋習及封建思想的人。

  隔著鐵絲網所見到的昌子,雖然臉色蒼白,但並未失去鎮靜。

  昌子見到他,露出一個微笑。

  田島飛快地說出所有地事,包括他去岩手見時枝及沼澤,也包括訪問多摩療育園的事。

  “我了解這次事件的真相。”田島說道。

  “你沒有必要為了保守家族的秘密而犧牲自己,你必須將一切全說出來,這樣你才會獲判輕刑。久松之事可以算一種正當防衛。至於管理員之事,要證明你並無殺意並不是什麼難事,因為你知道姐姐服用‘阿爾多林’自殺之事,所以知道‘阿爾多林’不是一種適合用來殺人的安眠藥。換言之,你只是想威脅她而已,並滅有殺死她的意圖,你只要實話實說就可以了。”

  “——”

  “你讓田熊金服用‘阿爾多林’,只是為了抗議那些對你窮追不捨的人吧?既然如此,你就該堅持本意,不是嗎?在受審時,堂堂正正地說出事實……”

  田島將說了一半的話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因為眼前的昌子跟他所知道的昌子截然不同,不是那個開朗、具有都市風格的昌子。田島感到驚慌,在他面前的是和在岩手雪地里見到的時枝及保健護士相同的,那種戴著面具的女人,不是在柔軟棉被中長大的女孩,而是在“衛士子”籠里長大的女孩。田島所知道的昌子究竟消失到何方了?

  昌子靜默無語。

  田島越發感到驚慌,難道為昌子煩惱、與她一起受苦的想法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你是旁觀者。)

  沼澤的話掠過他的腦海,在昌子的眼中,難道他也只是個外人嗎?

  “你說話啊。”田島大聲說道,然而昌子沒有開口。

  昌子究竟在想些什麼?是陶醉在自我犧牲之中嗎?

  “你錯了。”

  田島用乾澀的聲音說道。

  “你還有你姊姊及姊夫都以為只要沉默便可無事,但是你們都錯了,沉默無法解決任何問題。”

  8

  田島感到極度疲憊,難道真的無法打破那道沉默之牆嗎?

  如果在報紙上刊出真相會如何呢?毫無疑問的,一定是條獨家新聞,然而,如此一來,恐怕只會將昌子等人逼入更為沉默的處境。

  得讓昌子等人心甘情願他說出事實才行,然而,這有可能這次的事件始於沼澤夫婦讓保健護士開出偽造的死亡證明書。沼澤說過,那是最佳的方法,就當地的風土而言,再無其他方法,時枝及昌子對此也予以肯定。風土及社會果真如他們所說的,不容許他們堂堂正正地撫養阿爾多林地嗎?倘若真是如此,那麼在這次事件中該受到裁判的並非山崎昌子,而是包括田島在內的整個社會,不是嗎?秉持此一看法難道只是新聞記者的偏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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