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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誰?

  明明是最親的人,卻變得那樣陌生。心慌得像要跳出來,難以克制的恐懼,正咬牙強迫自己挪動,肩上被一隻手拍了拍,立時定下心來。

  男子低頭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孩子留在原地。

  穩穩的,一步步走近。

  健臂自背後繞過,握住了纖細的指。

  清泓淬厲的鋒芒一寸寸隱入鞘,封藏起最後一絲殺氣。

  長睫眨了一下,恍惚間回過神,跌入一雙溫暖深遂的眼眸。

  劍鞘上的銘文折she出金光,熟悉的質感誘使她戀眷輕撫。片刻之後,被人接了過去。

  “以後再看,孩子等你一起放紙鳶。”

  不等她順著方向望過去,男孩一頭撲進了懷裡。

  “娘!”

  腰被摟得極緊,她伸手一推,卻摸了一掌的汗,微微愣了一下。

  “出這麼多汗?今日的劍法很難?”

  男孩胡亂搖了搖,抬頭露出笑臉。

  “娘答應學會心訣就陪我放紙鳶。”

  這樣快?

  她望了一眼伴侶,男子瞭然的調侃。“不看是誰的兒子,下次條件再難一點好了。”

  她很想翻個白眼,衣袖被孩子扯住用力拖拽,迫不得已跟了過去。

  男子笑看,背在身後的手腕輕輕一拋,短劍划過一道弧線,跌入漆箱,落在一方黑底彩繡軟緞上。

  他俯首看了片刻,微微一笑,隨手合起箱蓋,跟上了走遠的妻兒。

  婚後小番

  成婚兩年,翩躚舊病復發,臥床靜養。

  一碗冒著熱氣的藥捧至枕邊,險些被她打翻。

  “我不想喝了。”額上冒著虛汗,她埋在絲被裡耍橫。

  “我加過蜂蜜。”他親身示範的嘗了一口。“比上次好得多。”

  “你以為這能騙得了我。”無表情的瞪他。

  “或者我換種方法餵你?”他不介意的挑眉。

  “現在你每次吻我都讓我想起苦藥。”她拒絕得很堅決。

  “你要是把它喝了,我就幫你喝掉娘送過來的雞湯。”終於祭出了最後一招。

  默然許久,她略略撐起身。“把藥拿來。”

  產後纏綿病榻數月,翩躚幾度垂危。

  他把病弱的人擁在懷裡,輕輕替她扇風。

  “是不是要死了。”清冷的聲音虛得發飄。

  “不會。”

  “我討厭喝藥。”

  “隨玉搜集了很多珍罕的靈藥,你想浪費他一番苦心?”

  “病得很煩。”她垂睫看著細瘦的手。

  “你會好起來。”他溫柔的輕撫蒼白的小臂。

  “也許這次不會。”

  “你答應過我,就一定能活下去。”

  “為什麼這樣肯定。”病痛令人焦燥,她開始有點生氣。

  他好脾氣的微笑,“沒聽說過?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你罵我。”黑眸瞪他。

  “你覺得你是好人?”他氣定神閒的問。

  成婚十二年,翩躚偶感風寒。

  “這次大概真的要死了。”她有氣無力的抱怨。

  “不會的。”歷年如一的回答。

  “像我這樣的人死了一定會下十八層地獄。”她只當沒聽見,繼續自言自語。

  “不可能,那是給教王的,你頂多去十七層。”

  “教王?”

  “沒錯。”

  “這麼說九微比我還多一層。”

  他微微一愣,陷入了思考。

  “好吧,十七層也不錯。”她點了點頭,仿佛略感安慰。

  他輕咳了一下,“既然九微也在,我陪你去十八層。”

  成婚十六年。

  “怎麼還有藥。”明明聽說用得差不多了。

  “隨玉和九微各捎來一箱,泉州的快馬也送來不少。”

  她望著藥碗幾乎哭出來。

  “我不喝了。”悶悶的把頭埋進他懷裡。

  “不喝會死的。”他撥弄著長發輕聲哄勸。

  “死就死好了,反正我已經活得夠久。”連傅天醫都死在了前頭。

  “現在還不行。”

  “什麼時候才行。”她懊惱得語無倫次。

  “先等我死了。”他不疾不徐的回答。

  “你活著我就不能死?”

  “沒錯。”

  “萬一你死了我還活著呢?”她氣結的挑刺。

  “……我會希望你快點來陪我。”他十分坦白。

  番外·娩

  綠樹蔭濃夏日長,樓台倒影入池塘。

  佳景怡人,苑內的氣氛卻莫名的緊張。隨著三少夫人臨盆之期越來越近,精挑細選的穩婆早已請至宅內供著,君府公子雖因繁務纏身難以親至,各類珍稀的靈藥補品卻山一般送過來,顯然亦是懸掛。

  縴手自欄邊拋下饅頭屑,引得鮮紅的鯉魚逡巡不去,謝雲書見日影漸斜,擱下筆收起了石桌上的文卷。

  “還早呢。”她偏著頭有些詫異,天光正好,案牘猶剩一堆。

  “日頭一落風會轉涼。”

  “到底是夏天,我也沒那麼嬌弱。”

  “我會擔心。”他微笑著堵住了反對,抬手環住了身懷六甲的嬌妻。

  她有幾分無奈,凝望著他眼下的青影。“你這一陣都睡不好。”

  “等你生了就好。”整夜整夜睡不著覺,滋味確實不好過,看她一天天臨近產期,焦灼和不安時刻折磨著神思,二哥快被他整瘋了。

  她摟著頸輕輕嘆了口氣,不知該說什麼好,任是怎樣的語言皆蒼白無力,其實她也怕,若有什麼萬一他可怎樣是好,這一陣明顯瘦了不少,無微不至的疼護從不露半點憂色,但聽銀鵠偶爾泄出的片語,最近處事……手法偏重了。

  總為她忐忑難安的懸心,實在是……她深深蹙了蹙眉。

  “翩躚?”好一會沒聽見她說話。

  “抱我進去吧。”清音懨懨的道。

  “累了?”

  “嗯。”

  他憐惜的攬起嬌軀,懷孕本就辛苦,近日又腿腫得厲害,晚上常常被抽筋驚醒難以安枕,無怪容易疲倦。將人放在榻上,他正要去吩咐丫環,袖口被她扯住,清顏淡漠一如平日,額上滲出細汗。

  他反握住纖臂,擔心的皺起眉。“你身上怎麼冰涼。”

  “我很好,沒事,雖然比預期稍早了一點。”她語氣平靜,扣住邊榻的指略微痙攣。“叫二哥和穩婆過來,我要生了。”

  謝雲書愣了一瞬,突然醒悟,冷汗立時炸了出來。

  丫環端著熱水穿梭往來,穩婆碎碎的嘮叨如何用力,房間裡熱得可怕,謝夫人由長媳陪伴在隔壁廂房等著,轉來轉去坐立不安,謝大謝二和謝五在庭中也是緊張不定,完全沒有痛哭和尖叫,卻更讓人心神不寧。

  玉一般的指甲劈裂了,滲出一絲血痕,死死咬著軟布熬過一陣陣劇痛,謝雲書緊緊握著她的手,一眨不眨的盯著她,嘴裡不停的安慰,自己都不知在說什麼。

  幾個時辰地獄般的難熬,疼痛的間隙,她吐出軟布,牙齦滲出的血染得點點鮮紅,她費力的側過頭,發現他的汗流得更多。

  “別怕,不是很疼。”喑啞的聲音有氣無力,隨手拭了下唇畔,她望著手背的血漬呆了一下,“真的,比經脈逆轉好一點……”

  “對不起……”他幾乎發不出聲。“是我不好。”

  她微微閉了下眼,半晌才道。“一個時辰內生不出來我就沒力氣了,你讓穩婆想點辦法,否則只有聽天由命了。”

  “……好……”

  無法形容謝雲書是什麼樣的神色,霜鏡在一旁瞧著眼淚就落了下來,捂著嘴不讓自己哭出聲。

  “爹!”青嵐衝進了謝震川的書房,一頭的汗。“三嫂生了,是個男孩。”

  謝震川驀然站起,湖筆從手中跌落,宣紙上洇成一團。“母子均安?”

  “孩子很好,三嫂的情形不大好,二哥說時間拖得太久。”

  謝震川扶案良久,青嵐看了看父親小心道。“爹是不是給孫兒賜個名。”

  謝家之前也有數個孫子孫女出生,依例由謝震川取名,此次卻難得的沉默,許久才道。“名字等當娘的取吧,讓景澤多想點辦法,有效的只管用上。”

  青嵐離去後,謝震川拾起湖筆,揉起墨漬狼籍的宣紙,一向穩如磐石的手微不可覺的發抖,最好的結果是得到一個孫子,最壞的境地是失去一個兒子……只願上天庇佑,能闖過這最後一次難關。

  十餘日了,三少夫人一直在鬼門關徘徊,全仗著人參湯吊命。

  剛落地的孩子被謝夫人接去照料,夫妻二人誰也沒看上一眼,喜得貴子,苑內卻是一片愁雲慘霧,賀客賀禮均由謝曲衡代為應酬,連姻親君府公子親至都是青嵐去接,省了客套禮節,直接把人引進了小樓。

  謝雲書整個人落了形,守在榻邊餵著參湯,榻上的人昏沉未醒,半晌只能餵入極少一點,他極具耐心的反覆嘗試,溢出的湯被絲巾拭去,枕上未沾分毫。

  “傅天醫和二公子共診的結果如何?”千里之外趕來的君隨玉望著兩個極度憔悴的人,直想嘆息。

  青嵐壓低了聲音。“說三嫂昏迷太久了,這兩日要再不醒就……”

  “雲書一直沒去休息?”

  “沒,累極了就在三嫂床邊靠一靠。”青嵐說起來眼眶發cháo。“三嫂醒過一次,只說了一句髒,三哥馬上去沐浴更衣,可後來三嫂再沒醒過……”

  君隨玉按捺住情緒,上前拍了下妹婿的肩,回頭見了是他,謝雲書勉強扯出笑。“你來了,一路辛苦,她見著你一定很高興。”

  “去休息吧,我來守著她。”

  謝雲書搖搖頭,疲倦而堅持。“我怕她醒了沒看到我,心一懈就去了,你知道,她什麼都不大放在心上。”

  君隨玉本就難過,聽得這話更是胸口生疼。

  謝雲書沒注意,盯著榻上的人喃喃自語。“我知道這樣吊著難受,她服參湯全是皺著眉,去了反是解脫,可我不能讓她安心,她安心了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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