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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將穆七刻意做的一場局,假的擰不出水的二兩心,奉成了不許觸碰的絕世珍寶,為此將談澹煙、將落永晝逼入了死地絕境。

  不如一死。

  等落永晝過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兩人雙雙橫屍地上,陣法破敗的場面。

  前因後果他已經差不多明了,而誰對誰錯,也無需再推究。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落永晝心平氣和地打量談半生的遺容時,忽然覺得他很陌生,跟自己記憶中的談半生完全是兩個模樣。

  也是,人心本就是種一日三變的東西,又有百年的殊途在,哪裡還能熟悉得起來?

  「我還記得我少年時有一次打架打得太兇——」

  落永晝打架向來不留情面,講究的是把人往地上狠狠踩,踩得越慘越好。

  越霜江雖然有心袒護,但是無奈人家苦 主慘得過分,越霜江也只能意思意思,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關了落永晝一段時間禁閉。

  落永晝的朋友體諒他,唯恐他待在白雲間裡不是被祁橫斷氣瘋,就是被崔無質悶死,隔著時間換著理由跑來看他。

  秋青崖用的是論劍,月盈缺身為西極洲主獨生之女,只消人在那兒,根本用不著理由。

  談半生最有意思。

  落永晝原本以為自己見不著他的。畢竟談半生為人重禮,循規蹈矩,遵紀守法,不為著這類事給落永晝臉色看才怪,還指望著他過來探望,無疑是痴人說夢。

  可談半生偏偏來了。

  他如風一般到了不孤峰頂,冷著臉把落永晝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

  大意是落永晝實在是個蠢貨,連打架都做不好,不曉得挑著暗處打,還鬧得聲勢浩大。

  落永晝震驚得都忘了問談半生是拿什麼理由過來探的監。

  還是談半生自己不自在地告訴他,他用的是曉星沉少主的身份,代表的是兩個門派之間平等友好的身份,讓落永晝悠著點兒。

  落永晝說:「他從前不是這樣的。」

  看,談半生從前也是有人味的,也是肯為自己的朋友假傳聖旨,披星戴月地趕到好幾萬里外的白雲間就因為不放心想要訓他一頓。

  「有時候我會想,倘若我在六百年前的金榜試上,沒有去和談半生搭話會不會好很多。」

  談半生不至於把他看得那麼重,不至於因為他個人倒戈向的穆曦微就耿耿於懷,最後把自己也給整瘋了一半。

  落永晝開始尋思著自己當初是為什麼才會去搭的話。

  對了,他是擔心談半生走火入魔,想著自己作為拯救天下的人就要兼濟蒼生,從小事入手,比如說眼前的談半生。

  於是落永晝如張膏藥一般,死死地貼了過去。

  落永晝不禁笑了一下,像是喃喃般道:「可惜我最後沒拯救成蒼生,也沒拯救成談半生。」

  他就那麼站在曉星沉樓頂的風口,對著晚風把自己那麼些年來的回憶通通過了一遍,穆曦微也就那麼站在他身邊陪著他。

  兩人交扣的手掌溫熱,好像是這黑夜裡唯一讓人信賴的溫度。

  等到了日出之時。

  這一天的日出不同尋常,往常最多是紅日一輪出於東方之上,將薄薄的雲霞逼散成晴空一片的景象,獨獨今日大不相同。

  雲海內金光浩瀚,一眼之下,仿佛上頭傾倒著鎏金樓閣,下面托的是碎金之海,簇簇擁擁地擠著五色霞光,瑞氣千條,已絕非簡簡單單壯闊宏麗,輝煌華美一類的詞語可以概括。

  這樣浩大的聲勢,連最普通不過的升斗小民仰頭望天的時候,都能覺出一點不對勁,更何況是穆曦微。

  他如同想到了點什麼,神色猶疑,不確定地輕聲問落永晝道:「師父,是我所想的那樣嗎?」

  落永晝肯定告訴他:「是你所想的那樣。」

  金光現世,聖人復出。

  「曦微應當能察覺我前期劍道上的缺憾不足,不是因為先前的不足,也輪不到談半生來殺穆七。」

  因為他的劍曾是人間燈火,不會輸不會滅,哪怕在黑夜裡也要錚錚點成人間的光,逆天施為。

  而落永晝百年前親手殺死穆曦微後,終於向天道認了輸,也終於對天下失望了。

  人間燈火沒了人間,也沒了燈火,落永晝劍道失意,自然戰力大打折扣。

  他那時候嚴格來論,並不能算作是完全意義上的劍聖。

  然而薪火不熄,只消一陣東風燈火重燃,聖人再度現世。

  穆曦微就是那陣東風,那個契機。

  「幸好我遇見了你。」

  落永晝曾經幾次失望 過,最後也沒護住他想護的人,做成他想做的事。

  可他遇見了穆曦微。

  這點便能讓所有缺憾都圓融成圓滿。

  落永晝嘴角盛了一彎笑,勾著春波萬頃,也搖落了花林十里,一瞬間壓過天上雲霞瑞氣的風頭:「還記得你答應過我的話嗎?」

  「記得。」穆曦微說。

  他好像天生少了那麼一根筋,又有著就事論事的較真,早年吃過的苦頭對穆曦微來講似乎不算是什麼事,只是每個字都說得像是發誓,字字千鈞:

  「我答應過你,要愛這天下。」

  無論過去,現在,還是將來。

  那是他答應過落永晝的事。

  落永晝說:「那我來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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