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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在他幾百年前自己精心布置的真打仗, 死在他得意洋洋以為盡在自己掌控之人的手上。

  穆七忽然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眼瞳猛縮,麵皮一陣抽搐, 仍兀自不信:「不可能。」

  說完了穆七約莫是想強撐著氣勢, 裝出幾分冷笑:「世上就算能要我命的陣法,也絕對供不起能要我命的靈石。」

  上古大魔的生命力有多頑強?

  哪怕是在天道刻意的趕盡殺絕下, 穆七仍是苟延殘喘了萬餘年, 攪動了不知幾次風雲, 摻合了不知多少件天下大事

  若是一定要來形容,大約也只能說是近乎不死不滅。

  想要以陣法之力徹底連根斬斷穆七的生命,不知道燃盡曉星沉的靈石夠不夠用?

  「不必。」

  談半生的語氣冷硬異常,刻意到了幾乎有點不自然的地步。

  那個人是他曾經敬愛如神明,只要隨口一聲,就可以讓談半生出生入死萬死不辭的人。

  也是他後來恨之入骨,一天能盤算一百八十種不同死法的人。

  虧得談半生半輩子枉負聰明,卻被人提著線掐著他致命的死穴軟肋,擺布了半輩子。

  他走的是穆七想要他走的路,乾的是穆七想要他幹的事。

  談半生這半輩子從手到心,再到所作所為,沒一樣是自己的。

  他不過是旁人無心插柳時隨意擺弄兩下的木偶人,順手刀,連稱心合意都算不上。

  而他恰恰,為追尋自己渴慕的所謂真心,去負了自己曾擁有過的唯二真心。

  多可笑?

  談半生看自己,都覺得自己是一場可憐可笑又面目可憎的天大笑話。

  他心裡麻木成了一堆堆燃燒殆盡的灰,唯獨留下一點點灼熱在那兒不甘心地烙得傷痕更血肉淋漓,持刀的手依然很穩:

  「不用靈石。」

  「我早將自己的所有修為生機與陣法一塊勾連,尋常靈石不夠殺你,那陸地神仙夠不夠?」

  那是談半生早早做好的後手準備。

  無論是他師父能死而復生,如他記憶中的形象那般正常地生活在世間,抑或是出了他不願意看到的意外岔子。

  他本就沒想繼續活在這世上,也自認沒臉活在這世上。

  鋪陳如水的銀光倒映在穆七眼瞳里,依稀閃爍著一點晦暗惶急的光。

  穆七竟也會露出這樣的神色,真是難得。

  也許是痛到了極處也就不痛,那麼大個談半生根本無法接受的晴天霹靂落下來,他竟 還能像個無事人一樣,頗有閒心地想著原來穆七死之前的表現,和他所殺的那些人,全無二致。

  原來所謂威風赫赫,存活到現世的上古大魔,就算是到了自己把自己活成祖宗的年紀,還是會害怕,還是會畏懼死亡。

  談半生惜字如金,這次穆七大概是真正牽動了他一貫冰凝如霜的六欲七情,叫談半生也一番往常地說了許多話:

  「我親友死得死,斷得斷,故人離散。自然無所牽掛,也無所顧忌。」

  穆七動了動眉毛,從談半生示弱般的言語中獲得了一些居高臨下一手推動的快感,剛想說一句干他何事時,就聽談半生道:

  「而你不一樣。你萬年來不顧托生轉世之難,也要死皮賴臉活在這世上,可見你貪生怕死,這世上有你想要的東西。」

  「我死,是求仁得仁。你死,是死不瞑目。」

  曉星沉主最會權衡利弊輕重,像現在這種情況天秤已經向他擺好,談半生不難選擇會如何做。

  星子一顆接一顆地炸,爆出來的光像是九天飛流瀑布中濺出的水,一層接著一層,近乎映亮了半邊天際,明光煌煌,銀河流淌。

  穆七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這位萬年以來一直在堅持不懈為非作歹,搞得風風雨雨的大魔,終於死在了他為非作歹,搞風搞雨時設下的陣法上。

  也算是天道好輪迴。

  穆七死前,想到的是那位七百年前與他來到通州城,共創下穆家基業的姑娘。

  穆七活了上百世,成過很多回親,有過很多個妻子,每一次他都是兢兢業業扮演著自己該做的丈夫角色,誰都挑不出哪怕一絲錯,一個破綻。

  只有七百年前的一次是例外。

  他推測到了七百年後穆曦微的出生,深覺自己是被天道愚弄才會選上那位姑娘,於是一怒之下,憤而殺妻。

  穆七壓根沒想到過。倘若他自己只是把那位姑娘當成自己這一世的妻子,一位十足的徹頭徹尾工具人,他根本不會大動肝火,反而樂見其成。

  偏偏穆七那一次是真的失控,以為自己與她的相識相遇不過是天道擺布下的必然軌跡,於是數百年難得見一次地失去了理智。

  他如果不在意,如果不動心,怎麼可能失態至此?

  可惜穆七明白這一點已經太晚。

  晚到他所愛之人被他親手所殺,魂魄輪迴轉世過七八次怕是有了,尋都尋不回來。

  晚到他註定抱著這個遺憾而死,死也不能合上眼睛,不能甘心。

  不同於穆七死時直愣愣翻出的眼睛,眼眶裡險些要脫框而出的不甘憤恨,談半生死時帶笑。

  死對他來說,是一個最好的結局。

  他所有的一切,上到曉星沉主的身份修為,下到為人處事時的性子手段,通通拜穆七所賜,留下了他不可磨滅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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