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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主動摟住了他,哽咽道:“皇上,可別再練仙術了。”

  他冰涼的手心覆住她的手掌,緊緊抓著,再也不放手。

  “還有一道……仙術就練成了……芷媚,等著朕……”

  溫柔的聲調。

  只是太過輕細,輕細得如同秋風掃過一片頹葉。

  握她的手鬆開了。

  芷媚一動不動地跪在那裡,燭影明明滅滅,薰香緩慢吐煙。只聞得一片驚慌的呼叫聲,她才遲疑地抬起眼。

  “皇上薨了!”不知是誰一記哀嚎,嗡嗡哄哄轉為放聲大哭。

  老管事伸手抹下了統正的眼帘,轉向僵直跪著的芷媚,命令其他宮人,“把這個女人關起來!”

  芷媚面無表情地任憑他們拖著走,冰冷的眼裡一滴淚都沒有。

  幾日後,尚書吏曹府文告諸臣:宮jì芷媚難逃罪責,自請以王族法度處置,為先皇殉葬。

  阿梨剛迷迷糊糊進入夢鄉,卻被一陣急促的打門聲驚醒。

  她睜開眼睛,旁邊的裴元皓翻身而起。緊接著幔帳外傳來他和正祥低低的說話聲。阿梨豎起耳朵,很想清楚地聽到他們究竟說些什麼。說話聲已經止了,裴元皓走了進來。

  “今晚宮裡有事,我去一趟。”他低頭吻了吻她,二話不說便大步出門去了。

  阿梨從裴元皓略帶興奮的眼神已經料到幾分,睡意全無,獨自在房裡等待著。

  三更梆打響,催得薄霧漸漸籠上夜空。這是個沒有月亮的夜,阿梨知道,待天明又將迎來陰暗的一天。她從院子走到正廳,又去了府門,總是聽不到熟悉的馬蹄聲。

  五更敲響之際,從皇宮方向傳來喪鐘的轟鳴聲,那聲音愈來愈沉重。每一下沉在深邃的夜空。被驚醒的人們漸漸明白髮生了什麼,紛紛湧上街頭,朝著皇宮方向小聲議論,整個都城陷入一片緊張窒息當中。

  天大亮的時候,伍子帶著一幫整裝鎧甲的武士進來。阿梨一見,便急迫地問道:“宮裡怎樣了?我去外面走走,怎麼如此惶惶亂象?”

  伍子一笑,安慰她,“楊劼說,袁鋮顧不了皇帝死活急著加冠,暗地預備諸般禮前事務。我們這邊將計就計,宮裡出事是預先安排的,裴大人早做了周密謀劃。”

  阿梨心內依然擔憂不已,道:“看來真有大事要發生了,你帶了這麼多人,還以為裴大人出了什麼事呢?”

  “裴大人早有布置。一旦事情發生,我帶人前來保護你,生怕你有意外。”

  伍子見阿梨還是深思不定的模樣,笑了笑,“阿梨,此事看似是危局,十之八九沒事的。”

  阿梨被伍子這麼一說,怕他取笑,便不再多問,合掌虔誠地念道;“菩薩保佑,保佑他們平安。”

  然而喪鐘過後,宮裡絲毫沒有放出任何消息。國事撲朔迷離,人們又開始疑惑揣測。阿梨得不到裴元皓的音訊,各種流言傳入耳邊。更是坐臥不安。

  伍子也開始坐不住了,本想出去探個究竟,又懾於裴元皓“切切保護阿梨安全,不得出府門一步”的指令,只能陪著阿梨說點笑話。

  第三天終於有明詔頒布朝野:太子袁鋮鎮國,晟陽王裴元皓輔佐,新君總掌兵權。加冠之禮定於後天,即國葬之時。

  詔令一發,疑雲籠罩整個都城。如此明詔朝野,大有統正臨終善後的意味。太子袁鋮碌碌無為人人皆知,而裴元皓這般雄強卻喪失權勢,國人難免疑竇叢生。

  於是,無論是酒肆客舍,還是農人商賈,到處都是一片憤慨聲,話題都是驚人的一致:無能新君掌權,大欹國勢必衰落!

  甚至有人念起宣平三年的事,期盼有場政變的出現。

  阿梨更是處於惶惶之中,她始終揣測不出,朝野為何一如既往的平靜?裴元皓究竟在干什?

  國葬那天,阿梨一早起來眼皮直跳。

  她開了窗,正望見東方天際洇了一縷血紅的雲煙,裊裊若仙。她心裡猛然漏跳了一下,跑到正廳找伍子去。

  邰府里來了伍子的師弟,伍子正跟他說著什麼,臉上眉頭緊鎖。阿梨突然出現,兩人一時沉默下來。

  阿梨親切地打招呼,拿香茶甜果招待。師弟趕緊說謝夫人,一溜煙跑掉了。阿梨這才發現伍子神色不對,緊張地問:“出什麼事了?”

  伍子識得阿梨的脾性,知道不能隱瞞,勉強裝出無事的樣子,“時臨國葬,師弟他們跑出去看熱鬧。聽路人議論說,宮裡出了蛇蠍妖姬,袁鋮拿她給皇帝陪葬。”

  “芷媚……”

  阿梨呆了半晌,才回過味來,不覺一陣頭暈目眩,身子搖晃著要倒。

  伍子手疾眼快,在一旁攙扶住她,“宮裡那麼多美女,不會是她!”

  “我不知道……芷媚在宮裡……她在宮裡!”阿梨連著聲音也有點不穩,“伍子,快準備馬車,我要去看看!”

  “阿梨,裴大人關照過的,你不能出去!”

  “我一定要去,我不能丟下她!”

  阿梨到底失了常態,一路履聲細碎。伍子終究阻止不了,跟了出去。

  通往祭廟的黃土大道灑水淨塵,遙遙傳來宏大昂揚的鼓樂聲,那帶著凝重帶著哀傷的聲音瀰漫了松林。

  阿梨下了馬車,撥開擁擠的看熱鬧的人群。放眼望去,前面披縗別絰的宮人分立兩旁,松林空地中大碑聳立,幾捆枯柴圍著,碑前香案煙霧裊繞。

  帶妖姬……帶妖姬……

  那聲音漸漸地大了起來,里三層外三層,臨到最終,尖銳剌耳。

  阿梨的指甲攥進手心,痛楚清晰地融化在骨血肌膚上,那感覺越來越劇烈,幾乎擊垮了她所有的神志。

  芷媚婉麗的臉龐恍惚著。

  “芷媚……”

  那一瞬間,不可明喻的悲傷如cháo水涌至。

  芷媚說過,她雖入煙塵,她的心是乾淨的。

  她還說,男女之情薄似雲煙,短似朝露。果然是薄倖啊!

  “夫人,趕快離開這裡。”

  阿梨忍痛轉過眼,只望見不知何時站在身側的正祥,他正用一種暗示的目光望著她。那一刻,隱約有一縷一縷的涼意滲入心脾。

  “為什麼讓她死?為什麼……”她昏亂地問著。

  “總會有人犧牲。”正祥沉著說話,“夫人,芷媚姑娘是自願殉葬的,讓她去吧。”

  眼前皆是重重疊疊的人影,阿梨搖晃著,仿佛望見芷媚回過頭看了看她,換一個瞭然的微笑。她的頭上碎葉點點,如化蝶一般。

  火堆燃起來了。

  阿梨定定地睜著眼睛,天色似乎暗得極快,一切如煙如霧。

  “芷媚姐……”一嘶低叫從她的喉管發出,她再也控制不住,整個人滑落在地。

  阿梨病倒了。

  她躺在床上,芷媚臨去的影子在眼前交織變幻,她的心口就覺得劇痛難忍。她不斷地問自己,芷媚是不是被她間接所殺?這樣的刀光血夢,究竟值不值得?她一直都清晰地記得,那日她入宮見芷媚,芷媚望著窗外裴元皓的身影,羨慕她是個有福氣的阿梨。

  一個人的福氣,如果靠賺取別人的不幸得來,是禍還是福?

  房間裡早有人掌上燈,伍子輕手輕腳的身影映在紫檀屏風上。抬眼望窗外,此時一輪明月高掛,月色灑滿窗欞,淒清而又荒涼。

  “元皓,我只要我們都活著,其餘的都不要……”

  她發出夢囈般的呻吟。

  第7卷 【回之卷 為伊判作夢中人】 宮殺

  袁鋮站在藍田玉台階上,得意地望了一眼裴元皓。

  這是兩人首次同時出現在議政大殿。他卻以勝利者的姿勢,將接受諸公群臣的禮拜。他儘量不去看裴元皓,但終究沒有辦法將他忽略。

  裴元皓面上冷然不動,沒有任何情緒地垂下眼帘。腳下是璨金的大理石磚,那樣孤冷的顏色,絕望地宣告他的挫敗。

  袁鋮冷冷一哼,心裡有說不出的痛快。裴元皓是魔鬼,是袁鋮自小不可逾越的一道障礙。繳了他的兵符,解藥握在手,足夠讓他俯首稱臣,這真應驗了統正不糊塗時的一句興嘆一一無解藥無兵符,裴元皓徹底完了。

  “裴元皓,今日讓你跪拜在我腳下,待明日開始慢慢折磨你。”

  簇新團龍朱紅纁裳在光影下閃著金輝,袁鋮面含一縷笑,本就陰狠跋扈的神情,愈發顯得高貴冷傲。

  正殿兩邊,斧鉞整肅的御林軍排列。觀禮的王公大臣、嬪妃命婦屏聲靜氣,一片默然。宮燈流水一般明亮,傾瀉到每個人的臉上,俱是帶著面具掩飾臉色的神態。

  袁鋮撩起錦服坐上龍椅,雙手按在雕花鏤空的扶手上,不自覺地用手指敲了敲。大欹國寶座歷經數代風雨,顏色依舊,金漆蟠龍栩栩如生。坐在上面,大有萬里江山穩坐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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