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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太子殿下的飾物,怎在阿佼手裡?”穆清驚道。

  宋修遠把玩著手中的玉環,輕輕喟嘆道:“你也是知曉的,太子與阿佼一直有書信往來,前些日子,太子將他的手令贈給了阿佼。”

  手令!?

  “這…阿佼竟也收了?成何體統!”穆清心中大駭,一時語塞。

  男女私相授受事小,左右兩個小娃娃眼下年歲尚小,且穆清本就不在意這些虛禮;但手令含藏了東宮威儀與太子之令,絕非一般私物。

  宋修遠見穆清面色不善,笑著寬慰道:“阿佼便是算準了你會惱她私下收了太子的手令,才特意從我這處轉了個彎讓你知曉。阿佼雖活潑了些,但遇事卻也極有分寸,她希望你能借著皇后殿下的關係將玉環送回至太子手中。”

  “太子亦是個極有主意的孩子,像極了陛下。這手令太過重要,他絕不會隨意贈與他人……眼下既然贈給了阿佼…只怕皇后也難改他的主意。”穆清看著宋修遠手中的玉環,喃喃,“罷了,有了太子的玉環,阿佼哪還需要祖母的手令。”

  穆清將手上的針線活計皆丟進籃中,輕嘆了口氣。她拿起裕陽大長公主的手令,放回到自己的黛色荷包中。

  宋修遠將手上的墨玉環小心翼翼地收起,亦隨著穆清嘆道:“到底是太子所贈,還需想個法子讓阿佼心甘情願地存好……嘖,姜甫那個小崽子!”

  穆清將針線籃子收入櫃中,見宋修遠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不禁笑出了聲。

  “孩子們漸漸大了,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了。阿遠可知從前祖母是如何教導我的?她說這天下終究是後生的。我想,待阿佼再大些,你我便能放手了。這枚墨玉環,她定也能處置妥當。”

  宋修遠頷首,又牽著穆清的手,引著她坐在自己腿上,蹭到她耳畔悄聲問道:“既如此,阿謠可想好了要將祖母的手令傳給誰?”

  穆清雙手覆上宋修遠圈在她腰間的雙手。實則她並不想將手令傳給三個兒子。眼下她竟有些能體味為何裕陽大長公主將老侯爺尚在人世的真相瞞著宋懋與宋修遠。一個兒郎,必須靠自己的力量成長為頂天立地的錚錚男兒。

  “阿曜他們三個皆為男兒,兒郎闖蕩天下靠的是自個兒的真本事,萬不可讓他們因這枚手令而有恃無恐。”不及穆清作答,宋修遠徐徐道。

  穆清聞言,頷首應和:“我亦如此作想。”

  “如此,為了不辜負祖母的好意,”宋修遠將穆清攬入懷中,柔聲問道,“夫人可願再為我生個女兒?”

  ☆、番外二

  “身無百錢,竟也想著來我醉臥閣?”

  醉臥閣是涼州城內最名貴的酒肆食鋪,其中的葡萄美酒,遍尋整個隴右道,更是無人能及。數十年前涼州刺史入京述職時曾向柳皇后獻上了閣中的葡萄美酒,得了柳皇后不少溢美之詞,自此以後醉臥閣便名聲大振。是以城內的大小職官,遇事便總喜邀三兩好友共赴醉臥閣,品一品閣內的美酒,顯一顯自個兒的闊綽。

  數十年過去了,昔年好美酒的柳皇后自先帝大去後,早已深居後宮,不大理事;之於風流媚骨一詞,世人亦大抵只知當今皇后宋氏,而昔年和親嫁入夏國和親的蜀國莫氏女,也只能在依稀的傳聞中追尋其風姿了。

  天下幾經沉浮,唯這醉臥閣,三十年間一直承載著它的名聲。

  名聲大了,閣內的小廝僕役自然也染上了一分傲氣。今日跑腿的小二見一衣飾單薄的青衫書生竟一口氣兒要了四樣大菜,本就心生疑竇。眼見著這書生一番大快朵頤後竟只摸索出了二十一錢,望了眼桌上連他這個閣內小廝都不敢肖想的美食,他一時惱怒,抱著書生置於桌上的包袱便扔出了醉臥閣,末了還不忘朝書生吼道:“別讓小爺再瞧見你!個窮酸樣兒!”

  書生將身上的二十一個銅板一股腦兒拍在桌案上,忙不迭地出門追自個兒的包袱去了。

  正是夏末初秋的時節,又是正午時分,日頭又毒又亮,晃眼得很。書生抹了把汗,正欲拾起地上的黎色包袱時,眼角餘風卻瞟見了包袱前的馬蹄子。

  書生順著馬蹄子向上望去,漆黑髮亮的鬃毛,通靈凌厲的雙目,額間天生一顆白色的五芒星,真真是一匹極俊俏的寶馬。這樣一匹威風凜凜的馬駒,即便是掩在草棚馬廄之中,與百十匹各式戰馬為伍,也毫不遜色,甚至更為奪目。

  只是比這馬駒更為奪目的,卻是馬背上的人。見著這樣一匹寶馬,世人腦中與之相配的,大抵唯有傳聞中鎮威王年輕時的英姿。可書生望著馬背上的年輕娘子,卻覺得時間竟有如此女子?世間竟有如此女子!只有如此女子,方能駕馭如此之良駒!

  自明安帝垂拱年間至今已近百年,夏國自始至終禮樂興盛;而今因了宋皇后的緣故,女子騎射不再是稀事,著了男子袍服打馬上街亦常常有之。只是從未有哪個貴府娘子,能抵得上這位年輕娘子的勃勃英姿的十之一二。

  那年輕娘子著了絳紅圓領錦袍,一頭青絲借用玉冠高高束起,在腦後以馬尾的情狀傾斜而下。她一手握著韁繩,一手揚著馬鞭,微微垂眸,周身便是一股道不盡的風流英姿。那周身的氣場,本該是少年郎才有的風發意氣,此刻卻不著調地浮在了一位年輕娘子的身上,偏生這娘子的眉目極盛,清麗的雙眸中又生生溢出一抹凌厲來,氣勢迫人。

  年輕娘子雙眸微斂,看著眼前伏地拾包袱的書生,問道:“發生了何事?”方才若非她及時勒馬,只怕這膚白貌美小書生的包袱就要命喪馬蹄之下咯。

  周遭本竊竊交談的行者漸漸止了聲,默默望著醉臥閣前的二人一馬,等著看好戲。

  醉臥閣里的小廝好整以暇地望了眼書生狼狽的模樣,正瞟見外頭的年輕娘子,忽而變了神色,匆匆跑出來對著馬上的年輕娘子作揖:“五娘子來了?可要入內適午膳?方才這廝竟想著在我醉臥閣吃白食,已被小人趕了出來,可是衝撞了五娘子?小人這便給娘子賠個不是。”

  五娘子?五娘子!

  書生在涼州城內買字畫已有些時日,對於城內百姓口中的五娘子亦有所耳聞。布衣百姓對於權貴大抵畏懼得很,看著書生品性良善老實,便叫他惹了哪位權貴皆不可惹了這位五娘子。至於書生,只以為這五娘子是涼州哪位權貴府上性子頑劣的小祖宗,後來再從街坊口中聽聞,方才知曉這位五娘子乃刺史么妹。涼州刺史宋暉何許人也?鎮威王府嫡公子,其父為威名赫赫的驃騎大將軍宋修遠,其母乃昔年艷絕天下的穆清公主,至於其長姊,則更了不得,乃當今皇后!

  當今聖上效仿其父,空置後宮,獨戀皇后一人。鎮威王府出了一位皇后,餘下的子侄亦各有風骨,資質出眾。如今的宋氏,與先帝元德年間的柳氏,乃天下除卻姜氏之外最為尊貴的兩戶人家。

  這位打馬而行的五娘子自小受盡父母兄姊疼寵,因是鎮威王宋修遠年過不惑而得的么女,故而單名一個晚字。因頭上還有四位哥哥姊姊,府內行五,是以世人皆尊稱其為五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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