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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得久了,也會麻木。如今他能在夢中看到哭泣的她時,都不再是心慌害怕,而是感恩——可以看到她一眼,不管是哪裡,都是滿足的。

  到了虞林之後,照例是大肆搜索。納蘭徵吩咐其他將領們好好歇息,自己卻坐在帳中,看著地形圖發呆。

  他想著,沈天璣若是隻身在外,為避免夜凌人的追捕,定然會走山路小路。而虞林,是山路小路最多的,而且是上回大火發生之地的正東方向。荒野山林里方向難辨,她很有可能一直被困在裡面。

  夜間照樣難以入眠。納蘭徵獨自騎著馬,開始沿著虞林的山林鄉野處行走。視線所及之處有三三兩兩的村落,裡面傳來陣陣呼喊驚叫。他知道,那是大昭的軍隊在大肆搜查,順便也把財物美人一搶而空。過去,他會對將士們過分的燒殺搶掠加以制止,可現在,他卻沒心情去管,也是用默認的態度,表達了他對夜凌的憎惡。

  他想,若是沈天璣再不出現,只怕他當真要化作夜凌人口中的冷血惡魔了。

  身後忽然想起馬蹄聲。他回頭一看,是常懷驅馬追上了他。

  這種時候,常懷向來知道不打擾他。既然來了,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他氣喘吁吁,也顧不得行禮,“主子,有……有發現!”

  當那隻紫晶飄花手鐲呈到他面前時,他心頭驟然漲滿了瘋狂的喜悅!甚至來不及聽說這手鐲的來歷,只吩咐將貝家都關押起來。他帶著數十侍衛,朝沈天璣離去的方向尋去。

  整片山林都被燈火照亮。大昭軍幾乎是把每棵樹都砍開來尋找,最開始搜到的竟然是赫連隱一行人。

  大昭軍早就將整座林子包圍了,赫連隱終於還是沒能撤出去。被綁住的剎那,他忽然生出了類似於塵埃落定的輕鬆感。他對夜凌,總算是問心無愧。

  快到凌晨時,才搜到了沈天璣藏身的地方。

  納蘭徵看到沈天璣窩在樹叢中的身影時,心跳都靜止了。

  他的目光糾纏在那女子的身上,縈縈繞繞,重重疊疊,濃得化不開。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將他的目光從她身上移開。那個身影是他的魔障,是他內心永不退色的光華,亦是他冷血生命的救贖。

  彼時,沈天璣正抱著一袋乾糧在懷裡,貓兒一般委屈地蜷縮在樹叢里。臉色蠟黃的偽裝由於時間太久已經脫落不少,她自己大約還不知道。

  流落在外這樣久,沈天璣現在渾身上下都是警覺心。當納蘭徵靠近這裡時,她已經逐漸醒了過來。

  眼睛尚帶著淚痕,那是前半夜大哭一場的遺留。沒想到哭一場後,夢中就看見了納蘭徵!她欣喜到有些不敢相信,連眨眼都不敢,就怕眼睛一眨,這人就消失了,然後嘲諷地告訴她,這只是夢而已。

  她瞪大了眼睛看他,他也看著她。相交的眸光有著旁人看不懂的濃郁和糾纏,什麼軍隊,士兵,山峰,都不過是布景。他們眼裡只有彼此。

  說起來,現在的沈天璣髒得像從泥溝溝里撿出來的。髮髻凌亂,臉色斑駁成塊,先時的傷口還沒有完全癒合,身上是不知穿了多久的那套從采屏身上扒下來的衣服,著實沒有多少美感。

  唯有那雙眼睛,和過去一樣晶亮,輕易就能勾動他的心。

  此刻,這雙眼睛裡也滿是狂喜,仿佛天邊最炫目的那抹晚霞,照亮了所有的黑暗。

  一個多月的時間,卻仿佛過了好幾世。納蘭徵將她抱出來時,她呆了好久,才看著他的眼睛道:“我又做夢了麼?”

  男子撫摸到她單薄的衣裳,沁涼的手心,左手拉過身上斗篷,蓋在了她的身上。

  他並未說話,他怕一開口就要丟了他一向素整狠硬的形象,他怕他會掉眼淚。她本來就輕,如今更是羽毛一般沒一分重量,讓他連抱在懷裡都覺得膽戰心驚。觸手可及都是硌人的骨頭,她此刻實在瘦得厲害。

  幸好,女子也沒再說話。不管是不是夢,只要是他,就先靠著好了。這個懷抱熟悉又舒服,是她最愛待的地方……

  待男子抱著她上馬兒時,才發現,她並非睡過去了,而是暈過去了。臉上有不正常的潮紅,身子也發起了熱,唇角乾裂出血絲來。

  他連看都不敢再看,心裡的自責和痛苦,有如一把刀片,正一下下毫不留情地割在他最軟的心口。

  這是他的寶貝……卻被折磨成這樣……此刻,他恨凌延,恨顧殷殷,但最恨的卻是他自己。

  好在,終於找回來了,上天待他,總算不薄。

  沈天璣自尋回之後,便一直未曾醒過來。身上沒有大傷,可被荊棘樹叢劃破的小傷口卻有無數。隨軍而來的李太醫說,她最大的毛病是餓得厲害,脾胃受損,加之思慮疲憊,意志已經被撐到極限,身子損耗嚴重。

  為了給沈天璣最好的治療,大軍很快攻下了夜凌的王城。夜凌沒了赫連隱,便如腐蝕的堤壩般迅速潰敗。宮裡的諸多珍貴藥草流水一般往沈天璣那裡送,納蘭徵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一旁。

  這日,常懷來報說,納蘭崇有要事求見。納蘭徵正握著榻上女子柔若無骨的手,目光一動未動,“讓他進來。”

  隔著一折富貴牡丹的屏風,納蘭崇一身的風塵僕僕,視線卻不自覺地凝在屏風上,那裡透出了幾許裡面躺著的女子輪廓。他是聽說沈天璣找到了,便一路快馬趕了過來。可來了之後才發現,自己沒辦法進去看她。

  在他心裡,沈天璣原該是那個活潑嬌嫩的小姑娘,原該受盡萬千恩寵,享盡萬千富貴,不受一絲委屈,而不該如此刻這樣,遭逢大難昏迷不醒。

  他此來夜凌,原是想找她的,可茫茫廣闊天地間,找個人談何容易?一直隱姓埋名在邊境地界行走。隨著大昭軍隊的勢如破竹,他的行走區域也越來越向夜凌腹地深入。過去,他只是在小小的翰林院品讀到戰爭的殘酷,現在身處其中,才發現鮮血和生命帶給人心靈真正的震撼。納蘭徵的鐵血本性無疑在這場戰爭中體現得淋漓盡致,當初在原田看到沈天璣的信,他便有所收斂,可這些日子以來,他又壓抑不住心頭的怒火和恨意。就因為虞林路的一名知州是凌延曾經的親信,虞林城如今已經成為一座死城。納蘭崇並未覺得皇上殘忍,四海統一的光鮮本就是由鮮血染就。可他卻由此而更加感嘆美好的稀少與珍貴。在他心裡,沈天璣就是這樣一種美好。

  此刻的納蘭徵滿腹心思都在榻上那人身上,實在不想浪費時間應付外人。

  “不是說有要事回稟嗎?”

  納蘭崇猶豫良久,才開口道:“臣在夜凌民間聽說,若是病人昏迷不醒,定是夢中有魑魅糾纏,只需將一碗水滴上愛她之人的心口鮮血讓她服下,便可呼喚她醒過來。”

  納蘭徵先是眸光一亮,可很快就反應過來,又覺得自己是愈發失去理智,行事可笑了,方才那一刻竟真有試一試的想法。

  男子聲音溫淡,透著些許疲憊的嘶啞,“你怎麼也開始信這種無稽之談?”若是妍兒醒後知道自己喝了他的血,大約會嘔死吧。

  納蘭崇沉默一會兒,又緩緩道:“若是取血時下手得當,性命還是無虞的,皇上不要試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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