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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紅尖叫一聲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知道自己出現了幻覺,那個女人其實並不存在,她只是自己恐懼時看到的影子。不,那不是她看到的,那是她的臆想。可是,除了那樣一個女人,還有誰能無聲無息地進入到她的家中呢?

  林紅喘息著,仿佛此刻那女人真的就在她的身前。

  一定是有什麼事發生了,屋裡的桂花香水味,樓下花壇前空地上穿雨衣的男人和他手中的死嬰。還有柳青也曾在院子裡見過一個嬰兒,這決對不會是偶然,其中一定有一條線在貫穿這一切異常的事情。

  那會是什麼呢?林紅絕望地想,她知道自己根本沒有勇氣去面對這一切。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林紅站起來,她需要在屋裡四處查看,看那個噴桂花香水的女人還留下了什麼痕跡。這裡是她的家,除非拋棄這裡,否則,她始終要面對發生的事。

  她首先回到臥室,在床上四處察看。床上這回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也許昨夜只是那女人獨自走進她的家。林紅很快就知道自己的想法錯了,她看到床左側的床頭柜上,赫然擺放著一隻菸灰缸。

  這是她的菸灰缸,但這隻菸灰缸應該在客廳的茶几上。自從林紅搬到這套房子裡,這裡根本就沒有來過客人,而她自己不抽菸,所以菸灰缸形同虛設,從來沒有使用過。但現在,本應該在客廳里的菸灰缸不僅出現在了床頭柜上,而且裡面積著薄薄一層菸灰,還有兩個剩下三分之一的菸頭。

  林紅撲過去,捏起菸頭,看到是一種海城有身份的男人喜歡的牌子。

  那個男人也來了,林紅絕望地想,他們到底想幹什麼呢?

  這天早上還發生了些別的事,林紅出門的時候,看到門邊的牆壁上被人寫上了字。字是用紅漆涮上去的,個個都有碗口大小。

  ——你是個婊子!

  林紅皺眉,她當然知道這些字是誰涮上去的。羅成,她的丈夫,那個已經變成廢人的男人。他像一個冤魂不散的幽靈,總是在一些不經意的時候出現在林紅身邊。但他又沒有勇氣真的站在自己妻子面前,他只能用這些小伎倆來喧泄自己的怨恨。林紅悲哀地想,其實他該怨恨的是他的父母,是他們安排了一切。

  林紅很平靜地回到屋裡打電話給保安,讓他們儘快來去除這些污漬。

  保安很快來了,帶來了塗料,鮮紅的字先被刮去,然後塗料重新塗抹,那些字就徹底消失了。保安敲門讓林紅察看時,林紅面色沉凝,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點頭。

  這時候保安們眼中的女人,遇事不驚,沉穩冷靜。他們根本看不出來這個女人適才在屋裡的恐慌。

  對於牆上的字,保安們下樓後嘀咕了半天。昨天夜裡不是他們值班,他們當然沒辦法知道是誰幹的。他們剛才曾勸那個女人報警,但被女人拒絕。這樣看,也許那牆上的字並不是空穴來風。

  保安們最後哈哈大笑,笑容里已經有了暖昧的成份。

  這時,他們都沒注意一個高個子男人從他們身邊走過。那男人低著頭走路,很匆忙的樣子。一個保安在經過他身邊時還瞅了他一眼,因為他的頭梳得油光順滑,還有身上的衣服一看就做工考究,所以那保安很快就收回了目光。蒼梧小區里住著許多海城的達官貴人,他們的親戚朋友很多也都非等閒之輩。這些保安們在這裡幹得久了,早就養成了以貌取人的習慣。

  那個男人並沒有走進任何一個樓洞,卻走進了小區綠地中央的一個涼亭。涼亭有四根粗壯的柱子,他便把自己的臉隱在一根柱子的後面,目光死死地盯著不遠處的一個樓洞。

  ——林紅家所在的樓洞。

  他恨那個女人,如果沒有她,他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而且,他還堅信那個女人城府極深,她成功地利用和他的婚姻改變了自己的境況。現在,他還想著像以前一樣,粗暴地把她掀翻在床上,然後狠狠地把她輾碎。這對於他永遠只能成為夢想了,他已經成了廢人,這讓他站在所有人面前都覺得羞愧,何況是她。

  她是個婊子,以前是,現在還是。

  但他偏偏沒有勇氣走到那個婊子的面前。

  他知道那個女人可以輕易把他擊敗,她身上有種讓他懼怕的力量。自從變成廢人之後,他身上的精神氣已經全都消失不見。回家這麼長時間,他與以前的朋友完全斷絕了往來,他再也不是以前那個飛揚跨扈的大少爺了。他的夢中經常會有無數雙腳踏下來,他拼命扭曲掙扎,但那種疼痛即使在夢中都讓他不堪忍受。

  這一切都是那個女人造成的,他不能就這樣輕易放過她。

  他現在每天除了躲在家裡,就是偷偷跟蹤那個女人。現在她還是他的妻子,但他卻知道她是個婊子,這更讓他憤怒。他不斷地把一些惡毒的咒罵送到她身邊,還會選擇一些漂亮的玫瑰。美麗的總會凋謝,美麗與惡毒的詛咒並存,會讓他覺得有種下意識的快感。

  他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找到那個女人的弱點,對她發出致命一擊。

  現在,他在涼亭的柱子後面開始緊張起來,因為那個女人已經從門洞裡走了出來。女人出門前顯然精心修飾過,遠遠看去充滿了成熟婦人的風韻。他的心裡有些痛感,那不是因為女人的美麗,而是因為仇恨。仇恨現在可以讓他看到女人時全身都忍不住要顫動。

  女人往小區大門口走去,他悄無聲息地跟在後面。

  他知道女人今天肯定不是去公司,去公司她習慣穿一些淺顏色的套裝,而今天她卻穿了件白底綠色碎花的裙子,這讓她看起來更年輕了些。

  他觀察得很仔細,他還看到今天女人的臉色特別地白,顯然不是因為脂粉的緣故。於是,他便想到女人可能夜裡沒睡好,這個念頭讓他更加憤恨。

  沒有人注意到這個低著頭走路的男人其實在跟蹤前面的女人,也沒有人知道他走路時雙拳握緊身子微顫是因為心中的仇恨。

  林紅這天確實不是去公司,她約了杜蘭去逛街。逛街其實是假,她是想找個人陪她打發這一天的時間,而且,她還想傍晚的時候請杜蘭到家裡做客,通過杜蘭來驗證一下屋裡桂花香水的味道。

  杜蘭其實是個很不錯的小姑娘,雖然大大咧咧了些,但心無城府,什麼事都寫在臉上。跟這樣的人打交道,可以讓林紅覺得輕鬆。

  林紅這天早上起來時天就不早了,再耽擱了一會兒,出門的時候已經到了午飯時間。她坐在一家餐廳臨街的座位上等杜蘭,心裡不由自主便想到了柳青。柳青實在不應該懷孕的,她在婦產科呆過,親眼目睹了無數女人的痛苦和對男人的詛咒,她一定知道懷孕對於女人來說便意味著流血與死亡。女人的痛苦是上天的預謀,既然已經知道為什麼還要讓自己身處險境?

  想到柳青此刻的恐懼和憔悴,林紅愈發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女人的身上有一道生死之門,誰都無法預料從門裡出來後是生還是死。生命在這裡成為一場冒險遊戲,林紅可不願意自己加入到這場遊戲中去。

  不可避免地,她想到了柳青看到了院中的嬰兒,自家樓下花壇前空地上那個穿雨衣的男人便再次浮現在眼前,還有他手中棍端懸掛的嬰兒。因為有了柳青的經歷,林紅已經堅定那不是自己的幻覺。

  她相信,看到的嬰兒跟她必定有著莫大的關係。也許,他們都是在鳳凰鎮衛生院裡來到這個世界,是林紅親眼目睹了他們的死亡。林紅依稀看到她穿著沾血的白大褂在產床前來回奔波,三張產床上的女人發出同樣痛苦的呻吟,血從她們兩腿之間不停地流出,血水之中,有時還會伸出一隻顫動的小手來。

  現在,他們來了,帶著他們身上濃重的死亡氣息。

  他們在黑暗裡衝著她獰笑,他們在告訴她,他們來了,她已在劫難逃。

  林紅驚悸了一下,覺出了身上的涼意。

  她覺得自己已經觸摸到了一些真實的東西,只是不願意去確定它。這時候,她又想到,自己或許遺忘了一些什麼,而被遺忘的,在這整件事中會起到極其關鍵的作用。她想啊想,想得腦子都要炸裂開來,仍然想不起被遺忘的是什麼。

  後來杜蘭來了,她比幾天前看起來要安靜了許多,眉宇間還有些沮喪。林紅想那必定是因為柳青,她是不是從柳青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這天下午,林紅和杜蘭默契地閉口不談柳青。兩個女人冒著酷暑,不知疲倦地在大商場裡轉悠。最後倆人都累了,從一家商場的女裝部出來,林紅說:“我們找個地方歇會兒吧。”

  她沒有聽到杜蘭的聲音,轉過頭來,看到她正盯著一個身穿孕婦裝的女人出神。林紅那瞬間也沉默了,跟杜蘭盯著那女人看。懷孕的女人挽著一個男人的胳膊,短髮在頭上略顯凌亂,胖胖的臉上有幾顆孕婦斑。她跟丈夫不知道說了什麼,此刻正捂著嘴笑個不停。透過商場天窗的陽光斜落在她的臉上,那幾顆孕婦斑顏色便更深了些。

  林紅跟杜蘭看得有些呆了。

  懷孕的女人已經走出老遠了,林紅和杜蘭還在盯著她的背影出神。林紅忽然嘆息了一聲,她心裡對那幸福的女人充滿同情。可憐的女人,她現在一定沉溺於將為人母的喜悅中吧,她不知道,等待她的,必將是一個極其悽慘的結局。

  “她不該懷孕的。”林紅像是對杜蘭,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

  杜蘭還是沒有說話,林紅轉到她身前時,看到她的眼中隱約有了些晶瀅的東西:“杜蘭你怎麼了。”

  杜蘭低下頭,沉默了一下,這才道:“林姐,女人懷孕真的是場災難嗎?”

  林紅怔一下,沒想到杜蘭會問出這樣的問題:“難道你看得還少嗎,那些女人滿足了男人最無恥的欲望,卻要自己承受這帶來的痛苦。”

  “可是,痛苦之後的快樂呢?大多數人都會因為快樂而忘了痛苦。”

  “杜蘭!”林紅忽然大聲道,“那些快樂是建立在女人的痛苦之上,她們在血污里掙扎,在死亡的邊緣徘徊。她們要承受撕心裂肺的痛苦,用自己的生命做賭注來換取將來可能會有的快樂。所有人都會在痛苦之後快樂嗎?你以為她們在快樂時就會忘了曾經的痛苦?”

  杜蘭吃驚地看著林紅,看她這一刻有些扭曲的面孔。

  “林姐,你放心,那些災難永遠不會降臨到我身上了。”杜蘭勉強在臉上現出一個笑容,壓低了聲音道,“我在大學時曾經有個男朋友,那時我們就同居了。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後來,醫生便說我再也不會懷孕了。”

  林紅又怔了怔,杜蘭的話是她沒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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