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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慢慢地回過頭,呆呆看著他們的白髮將軍消失的方向。

  身為大將軍,沈鐘磬的滔天權勢是實實在在擁有的,可圓通大師的洗髓心經之說卻是沒有任何保障的一句空話,就好似水中的月,鏡中的花……是那麼那麼的虛幻。

  他家將軍,到底會怎麼選擇?

  蕭煜正堵在宮門口。

  “……這是燕祁的離間計!”他漲紅的臉看著滿頭白髮神色冷峻的沈鐘磬,“你怎麼能這麼輕易相信?”

  “圓通大師是著名的法外高僧。”沈鐘磬聲音淡淡的。

  出家人不打誑語,尤其圓通大師這樣身份的人。

  “他是不會打誑語,若你交了兵符兵印並發誓從此後永不言兵,他也會教弟妹一套洗髓心經,可是……”他咄咄地看著沈鐘磬,一字一字說道,“你敢保證這套心經就一定能救了弟妹的命?”

  沈鐘磬眼底就閃過一絲晦暗。

  “他是法外高僧,不會為俗事所動,可是,賢弟別忘了……”蕭煜繼續說道,“他是佛家中人,最見不得生靈塗炭,燕王祁王要聯合說動他兵不血刃地消弭一場戰爭並不難!”

  沈鐘磬身子晃了晃。

  第三百四十二章 日出

  “賢弟……”蕭煜叫了一聲。

  “《靈樞、經脈》說:人始生,先成精,精成而腦髓生,骨為干,脈為營,筋為剛,肉為牆,皮膚而毛髮長……人體髮膚血液,皆來自精髓。”沈鐘磬看著蕭煜,“阿憂的病已深入骨髓,除了洗經伐髓,再沒有辦法……”圓通的話總有幾分依據,這是甄十娘唯一能活下來的機會,即便是受騙,他也甘之如飴,“若我放棄了,我會後悔一輩子!”

  蕭煜就想起去年甄十娘說服他同意研究換心術的話。

  “我身體之所以如此,不過是因毒邪深伏於骨髓中,暗耗精血,致使機體精虧血少,形體失充,故血液化生不足,日漸贏弱……”

  “骨髓能夠生血,若真能研究成功了,我換了骨髓,或許能好。”

  ……

  甄十娘的話一遍一遍在蕭煜耳邊迴蕩,他眉頭擰成了疙瘩。

  換骨髓……洗經伐髓……難道,這真的能治好她?

  只是,他無奈地看著沈鐘磬,“……這麼多年萬歲勵精圖治,減稅賦,開馬市,內修國政,外結鄰邦,別人不知,萬歲的心思賢弟應該最清楚!”他一字一字說道,“萬歲絕不會答應的!”

  是的,統一三國是萬歲多年的夢想,也是他多年的夢想,放棄了他心裡都隱隱作痛。萬歲,絕不會放棄的!

  沈鐘磬神色一黯。

  他隨即決絕地搖搖頭,“……我管不了那麼多了!”苦澀的聲音有股堪透世事的悵然。

  望著他滿頭白髮,蕭煜眼前又閃過回春學館周年慶典上,他們十指交扣,相視而笑的情形……他慢慢閃到一邊。

  朝他點點頭,沈鐘磬邁步進了宮。

  ……

  “五公主駕到……”

  “沈妃娘娘駕到……”

  “四公主駕到……”

  ……

  隨著守門小廝一聲聲高喊。將軍府熱鬧的開了鍋。

  洗漱一新,在豆青色右衽交領小襖外套了一件銀狐皮大坎的甄十娘被喜鵲秋jú扶著來到正堂坐下,目光一一略過眼前花枝招展的眾人,甄十娘幽幽嘆息一聲。

  這些人都是來說服她放棄的吧?

  也不知他能不能惹得龍顏大怒?

  想起萬歲也會像這些人一樣,咄咄地瞪著他,挖心剖腹地刺激他,甄十娘心裡隱隱生出一抹心疼。

  “……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五公主紅著眼看著神色淡然的甄十娘,“沈將軍為你跪午門、坐死牢,為你白了頭還不夠!”她咄咄地瞪著甄十娘。“明知道這是燕祁的離間計,你還自私地只為了活命,就讓他發誓為你放棄兵權,要在你死後讓他一無所有!”越說越激憤,五公主眼淚都流了出來。“你怎麼能這麼殘忍,你是個自私自利無情無義的女人!”

  早就知道父皇有意讓自己嫁給沈鐘磬,親眼看著他對甄十娘的痴心,她的心裡早就裝不下別人了。

  尤其在回春學館周年慶典禮上,遠遠地望著滿頭白髮被滄桑歲月洗鍊的更加冷峻剛毅的沈鐘磬,她心都碎了,暗暗發誓。甄十娘死後,她一定會用最溫柔的心撫平他的所有創傷……現在,甄十娘為了一個子虛烏有的救命心經,竟然逼沈鐘磬為她交出兵權。並發誓從此永不言兵!

  難道她不知道,交出兵權,沈鐘磬將一無所有!

  更主要的,沈鐘磬一旦弗了聖意。失去聖寵,她的父皇又怎麼肯把自己嫁給他!

  “……你知道將軍對他的部隊有多痴迷。傾注了多少心血嗎?”兩眼泛著紅,沈妃娘娘也咄咄地看著甄十娘,“你太自私了!”

  果真沈鐘磬交出了兵符,她以後還有什麼仰仗,“將軍從小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帶兵打仗,做威風凜凜的大將軍……”

  聲音哀婉,沈妃娘娘說到動情處,直是催人淚下。

  大堂里立時響起一陣嗡嗡聲,質責謾罵聲此起彼伏。

  甄十娘從沒發現,這些妃子公主,看著一個個衣著華麗光鮮,高貴典雅,可是,在沒有萬歲的背後,竟然也能夠這麼粗俗無禮。

  秋jú兩眼都冒出了血絲。

  “……別動。”見她安奈不住,甄十娘輕聲叫住,“她們就是想激怒我做出欺君之事,被萬歲名正言順地殺了。”

  只有她馬上死了,沈鐘磬才不會一意孤行中了燕祁的離間計吧?甄十娘淡淡地看著眼前義憤填膺直恨不能吃了她的眾人,祥和的目光仿佛一個局外人,站在紅塵之外,看俗世的紛紛擾擾。

  對著的甄十娘安詳寧靜,眾人直氣炸了肺子,質責的聲音越來越高。

  “……長寧公主駕到!”正鬧得厲害,外面又傳來一聲高喝。

  喧囂頓時一靜。

  眾人眼底瞬間掠過一抹冷笑。

  長寧公主可不是她們這些人,惹怒了她,可是會動手打人的,面對這個乖戾的大公主,看她還會這麼安穩?!

  面對眾人的冷笑,秋jú本能地擋在甄十娘身前,緊握著小拳頭看著神色高傲的長寧公主在眾人的簇擁下一步一步走進來。

  出乎意料,長寧公主並沒有眾人想像中的義憤填膺,在正廳中央站定,她目光緩緩地掠過眾人。

  “黃姑姑……”看到她,五公主眼淚刷地落下。

  “沈夫人身體不好,需要清靜。”剛叫了一聲,還沒來得及抱怨,就見長寧公主猛地一聲高喝,“出去,都出去!”

  眾人頓時傻住。

  知道這位性子乖戾的大公主深得萬歲和太后寵愛,見長寧公主凜凜地看過來,沈妃娘娘咬了咬牙,率先扶宮女退了出去。

  “阿憂……”屋裡清淨了,長寧公主轉頭看向她,“你不要在乎這些人說什麼。我支持你。”和駙馬六年的分離,她唯一明白的道理就是,無上的權勢和無邊的富貴都換不來愛人的相守。

  學館周年慶典上,那白衣白髮相扶相攜的身影,讓她心碎。

  甄十娘看著她,笑了。

  萬歲卻勃然大怒。

  “朕不同意!”他一把將龍案上的和田玉震紙摔的粉碎,“這是燕祁的離間計!”起身從龍案上抽出幾密信扔給沈鐘磬。

  安帝八年十二月初十,祁國萬歲親拜大慈寺,秘密見了雲遊歸來的圓通大師。安帝九年一月,圓通大師動身前往燕國傳教,受到燕國皇帝的熱情招待,三月二十,圓通大師離開燕國。前往大周……

  看著幾封記錄圓通大師行蹤的密信,沈鐘磬神色一陣恍惚。

  “圓通大師是受燕祁萬歲指使,離間你我君臣的!”萬歲痛心疾首地看著沈鐘磬,直恨不能敲開他腦袋看看,裡面是不是都變漿糊了,“這麼簡單的離間計,你怎麼連腦袋都不長。人家一說就信?”竟然當真要辭去大將軍之職。

  “臣知道。”沈鐘磬磕頭。

  “知道你還信他!”萬歲暴喝。

  “……這是唯一能救阿憂的法子!”

  “也許他根本就沒有什麼洗髓心經,只是騙你發一個誓言!”萬歲語重心長地看著沈鐘磬。

  “圓通大師德高望重。”

  “也許他那個心經根本就救不了沈夫人!”萬歲好容易壓下的聲音又高了八度。

  沈鐘磬神色一黯,隨即義無反顧說道,“不試一試。誰也不知道。”

  試一試?

  萬歲怒急反笑。

  他彎腰看著沈鐘磬。

  “……你可知道試的後果?”

  沈鐘磬緊閉著嘴。

  “沒有朕的恩寵,你什麼都不是!”萬歲猛地站起,“你會失去所有的榮華、富貴,和滔天的權勢。從此以後不再是一呼百應的大將軍,而且……”他話題一轉。“即便如此,你得來的那心經也未必能救得了沈夫人,她一樣會死,她死後你將一無所有,連街頭的流浪狗都不如!”他直直地看著沈鐘磬,一字一字說道,“這樣,你也願意去試?”

  “臣無悔!”沈鐘磬磕頭。

  萬歲怔住,他不認識般定定地看著沈鐘磬。

  突然,萬歲一把將龍案上的奏摺打翻在地。

  “朕不准!”

  “求萬歲成全!”沈鐘磬磕頭,“沒有她,臣就是一俱行屍走肉,再不是您的大將軍。”

  “滾!”萬歲猛地暴喝一聲。

  “萬歲不答應,臣不起來!”沈鐘磬固執地說道。

  太陽漸漸地變成了一個又大又圓的火球,染紅了西面半邊天。

  沈鐘磬仍然一動不動地跪在太和殿門口。

  “將軍,將軍……”榮升滿頭大汗地跑過來,“……萬歲帶御林軍包圍了將軍府!”

  沈鐘磬騰地站起來。

  “……將軍留步!”瞧見沈鐘磬帶人煞氣騰騰地衝進來,奉命守在浩然居門口的御林軍呼啦一聲圍上來。

  沈鐘磬眉頭一立,一股無形的煞氣瞬間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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