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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柔笑望著她道:“你要是心裡有了主意,也記得趁早告訴我。”

  “說什麼呢?”裁雲被攪得更迷糊了,長長的眼睫撲扇了兩下,眼裡滿是疑惑。

  溫柔不同她解釋,只讓她上梧桐軒去,囑咐小瑜給趙顏送鋪蓋去,自己則轉身穿過一條林蔭道,往臨風軒那裡去。

  陸策坐在桌案前執筆疾書,寫到一半忽然停下來,抬眼就瞧見窗外溫柔身著一襲海棠紅單裳,掠起被風吹得拂面的柳枝,匆匆向這邊走來,不覺站起了身,迎到門外。

  “走這麼急做什麼?”陸策見她鼻尖上滲出了細細的汗,不覺伸手抽了她籠在袖裡的帕子,替她輕輕擦拭。

  “洗竹說你找我。”溫柔笑著從他手裡抽回帕子,照樣籠進袖裡,邊往屋裡走邊道:“我這不是怕你等急了嗎?快說,找我有什麼事?”

  陸策不語,只朝著桌案的方向揚了揚下巴。溫柔走過去,見一案的大紅喜貼,不禁“呀”了一聲,轉回頭望向陸策道:“離成親的日子還有兩個多月呢,怎麼這樣急?”

  “早預備好了,到時就不慌張了。”陸策走過來,很自然的伸手環住溫柔的腰,將下巴抵在她的肩上,淡淡笑道:“我寫貼寫膩味了,找你來磨墨添-香。”

  溫柔只覺耳輪被陸策說話時的氣息輕輕拂過,癢嗖嗖的,連忙拍開他的手道:“大白天的,別鬧……”

  陸策沒有鬆手,反倒環得更緊了些,唇輕輕貼上了她的後頸。不知為何,婚期愈近,他覺得日子過得愈慢,從前還沒覺得,眼下一刻不見,就如隔三秋,雖沒有想到心慌,但是腦海里總拂不去她的影子,做什麼事都容易跑神,想的全是她的音容笑貌。

  溫柔被他摟著,感覺很安心很舒適,也不再說話了,只是反手輕輕撫著陸策的發,心裡感慨,似乎從雲州回來後,每日都被瑣事纏身,兩人很少有這樣獨處的時光。此時此刻,她再沒有別的期盼,只願這樣靜好的歲月,能長長久久。

  院裡一陣風過,輕輕拂動眼前的珠簾發出泠泠的撞擊聲響。

  溫柔眨了眨眼,透過那微晃的珠簾,看見的是一片鋪天蓋地般的紅。兩位喜娘滿面帶笑,不停的在屋裡進進出出,一會捧了香粉來,一會又取了頭面衣裳來,而溫柔端坐在那裡,任由裁雲在梳子上沾了刨花水,將她的頭髮理得通順服帖,再輕輕的盤起髻,插上一直累絲嵌寶石金鳳簪,又點上額花,染了唇紅,妝點出喜慶華貴的模樣。

  時光匆匆,分明前一刻還覺著日子悠長,怎麼一晃兩個多月就過去了?溫柔有些恍惚的望著鏡中那盛妝的女子,這人,真是自己嗎?瞧上去熟悉卻又陌生。

  “新娘請起身,要換吉服了。”喜娘抖開縷金繡鳳的大紅長裙,送至溫柔面前。

  外屋裡,溫媽媽揚著嗓子喊,“好了沒有?吉時快到了,這可耽誤不得!”

  劉嫂笑著掀起珠簾道:“別急,就快好了,誤不了。”

  院子裡嗩吶喇叭吹得歡快,鄰家的孩子們在滿院的嫁妝堆里擠擠嚷嚷,鬧著要看新娘。溫剛捧著簸籮,大把大把的往院子裡撒喜糖,逗得那些孩子一涌而上的瘋搶,而門外則圍著許多瞧熱鬧的姑娘媳婦,在那裡低聲說笑。

  溫柔從最初那恍惚的喜悅中回過神來,突然覺得自己的身子比往常沉重了許多,這也難怪,那麼沉甸甸的頭面首飾和衣裳壓在身上,想挺直脊樑都覺得有些困難,加上天氣炎熱,那吉服密不透風,她的汗是一層接一層的出,很快就花了臉上的妝,慌得喜娘連忙拿帕子替她抹汗,又接著往她臉上敷厚厚的脂粉。

  這個時候,溫柔終於開始懷疑那皇帝老兒將婚期定到大夏天,是不是有意在整她和陸策。陸沉舟和陸鳳林都不是愛面子喜奢華的人,若不是聖上親賜的婚事,壓根不用這樣大張旗鼓的操辦,那她也不用受這樣的罪了。難道,這就是痛並快樂的感覺?

  陸策此刻胸前簪著花,帶著迎親的隊伍,騎在馬兒一路往溫家趕來,他這會對皇帝老兒也是恨得咬牙切齒,分明數日前謝正瑞曾下旨說身體不適,成親之日就不用他們趕到宮裡去謝恩了,誰想今日一大早,又遣了內侍來,說想見兩對新人,那回頭進宮一耽擱,原定的拜堂吉時是指定趕不上了,只能往後推延,連帶的洞房花燭夜也得跟著往後推……

  溫家門外圍的姑娘媳婦瞧見迎親隊伍來了,連忙避到一旁,有幾人瞧見陸策騎在馬上那丰神俊朗的模樣,頓時羞怯的低下了頭去。院子裡,也不知是哪家的孩子高喊了一聲,“新娘子請上轎!”爆竹聲就跟著鋪天蓋地般響了起來。

  新娘上轎講究三催四請,即便溫柔在人多雜悶的屋子裡待得感覺快要窒息,卻還得擺出一副矜持的模樣,在一聲連一聲的催請聲里,穩如磐石般坐著。

  “姐姐——”小環走過來執起溫柔的手,臉上帶著笑,眼裡卻露著戀戀不捨。

  溫柔壓根不像這裡的新嫁娘,臨上花轎前要哭得死去活來,她只是笑吟吟的望著小環道:“做什麼鬧得跟生離死別一樣?我就算成了親,也會常回來看看的。”

  “嗯。”明知溫柔說的是實話,但小環眨了眨眼,還是沒忍住,滑出了成串眼淚,又忙背轉身去悄悄擦拭。

  倒是溫媽媽急著在她耳邊輕聲催道:“柔兒,你倒是哭兩聲哪!誰家的大姑娘出閣前不哭?回頭嫁過去,要讓旁人笑話,讓夫家瞧不起的!”

  “笑話?”溫柔站起身來,嫣然一笑道:“成親是喜事,哪有哭的道理?今日我絕不哭!”

  說不感傷,其實是嘴硬,她心裡也有連喜悅都壓不下去的淡淡悵然。終於,要嫁作人婦了,要是爸媽和爺爺能瞧見這一刻,該有多好!溫柔深吸了一口氣,垂下眼不看任何人,只伸手接過喜娘遞來的一隻盛著紅棗、花生、桂圓和蓮子的繪著百子圖的描金剔紅沉香木匣子,隨後輕撫了撫身上的衣裳,由裁雲攙扶著,仰起頭就向門外走去。

  今日跨出這門檻,她就要道別過去,開始嶄新的人生了!溫柔緊抿著唇,唇角微微上揚,極力克制住自己不去回首往事,她怕眼淚真的落下來!

  爸、媽、爺爺——

  若你們在天有靈,能看到眼前這一幕,就請相信,女兒將來一定會很幸福很幸福的在這個世界裡生活下去,請你們安心、安息!

  溫柔走到門前,被灼熱的陽光刺得微微眯起了眼,但目光穿過擠擠挨挨的人群,一眼就望見笑吟吟立在院中的陸策。兩人默默無聲的對視了片刻,陸策緩緩向她伸出了一隻手。

  “新娘子出來了!”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恭喜恭喜啊!”

  “新娘子好漂亮啊!娘,我也要穿新娘子的紅衣裳!”

  “去,一邊玩去,等你大了,自然有穿紅衣裳的日子!”

  ……

  院裡圍觀的人群喧鬧起來,但此刻陸策和溫柔的眼中只有彼此,耳邊縈繞的話語聲,都仿佛被自動過濾一般,顯得飄渺而遙遠。

  溫柔微微一笑,提起裙擺就要往門外跨去。

  這是喜娘在裡屋慌張的追了出來,大聲喊道:“哎!喜帕!喜帕!新娘子還沒蒙上喜帕呢!”

  溫柔的眉頭不由自主的微蹙了蹙,這神情盡落入陸策的眼裡,他一隻手拉過溫柔,另一隻手將喜娘手裡的喜帕一抽,團進自己的衣袖裡,淡淡笑道:“要這讓人氣悶的東西做什麼?”說著,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他就帶著溫柔,轉身大步往遠門外走去。

  陸策天生就有一種能令人悅服的氣質,眾人聽見他這不羈之言,竟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反倒暗想這樣熱的天,讓新娘蒙上喜帕,坐在密不透風的花轎里,的確有些不合適,萬一悶昏了可怎生是好?於是都大點其頭,連聲感嘆“有理”起來。

  直到溫柔被送上了花轎,溫媽媽才回過神來,一拍身旁溫剛的腦袋道:“你傻站在這裡做什麼?按規矩須得你將你姐姐抱上花轎的!”

  “可是姐姐已經上轎了呀!”溫剛被拍的委屈,捂著腦袋道:“總不能將她請下來,再抱上轎一次吧!”

  “你!你氣死我了!”溫媽媽眼見裁雲和喜娘都急追到花轎旁,院裡圍觀的人群也跟著向外涌去,再沒心緒與溫剛計較,只跺腳抱怨道:“這不哭不鬧又不蒙喜帕,這這這……這成何體統啊!”

  “花轎就要走了,你不趕著上去與柔兒再說兩句話,在乎這些做什麼?”劉嫂在旁一把拖著溫媽媽就往門外奔。

  小環與溫剛兩人跟在後頭,相視一笑。

  花轎停在門首,溫媽媽頗煞風景的拽著轎中溫柔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低聲叮囑著她過門後需要做到的三從四德。

  街角處,葉昱隱在牆後,默默望著這一切,知道喜娘高喊一聲,“新娘子起轎了——”才黯然轉身,緩緩地往小巷另一頭走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矛盾心情

  大太陽下,盛妝的兩對新人並排而立了。

  溫柔鼻尖上滲出了細細的汗珠,沈夢安的一雙眼睛總偷偷往她身上溜,而安寧公主漸漸不耐煩起來,開始扯裙跺腳,唯有陸策,仿佛壓根不在意那毒辣的日頭,仍舊氣定神閒的立在那裡。

  “父皇究竟搞什麼鬼?這樣的大喜日子,竟讓我站在這裡曬太陽!“安寧公主一邊抱怨,一邊拿帕子拭汗,結果將臉上的脂粉弄得一塌糊塗,邊上陪侍的宮女見了,慌忙要替她補粉,卻被她不耐煩的轟開道:“走開!別煩我!”

  殿內,謝正瑞端坐在明黃緞繡九龍的軟榻上,沉著臉,分明心情不佳。他傳見兩對新人,原有許多話要殷殷寬勉叮囑,但事到臨頭,竟又十分不耐煩見他們。

  貴妃在旁覷看他的臉色,端了一盞蓮子茶遞過去,柔聲道:“他們在外頭站了小半個時辰了,還是宣進來吧,別耽誤了拜堂。”

  謝正瑞接過茶喝了兩口,沉默不語。

  貴妃見機又道:“旁人尚可,公主從小嬌生慣養的,怎受得了這樣毒辣的日頭?別到時中了暍,心疼的還不是聖上?”

  聽了這話,謝正瑞臉色稍緩,擱下茶盞道:“朕這是不甘心哪!明知道被陸策那小子給算計了一遭,偏偏還要當著眾臣的面親口賜婚……”

  “誰說不是呢?瞧他長了一臉聰明相,沒曾想肚子裡竟是糙包一團,放著好好的公主不肯要,非要娶那個平名女子。”貴妃搖著頭嘆息,但她心裡其實還是歡喜的,到底沈夢安是她的侄兒,能娶公主,是沈家的榮耀,也是將來九皇子爭位的一大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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