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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躺在床上的這個女人他原本沒什麼興趣,不過連著一個月用銀針刺穴替她灌藥來維持生命,卻也讓他的針灸術更上了一個層次,簡直快要練到神乎其神的境界了,連眼睛都不用看,手指一抬,針就紮下去了,想讓這女人的嘴張多大就張多大,想給她灌多少藥就灌多少藥,還能美其名曰的是為了她好。

  幹這種近似於惡作劇的事情對何霖來說,似乎挺有趣,加上這個女人很安靜,幾乎從來不說話,最多只是用怨恨的眼神瞟他兩眼,就算他大放闕詞指天罵地,她也只是忍不住了才反駁兩句,但隨後又安靜起來,不言不語。這種安靜合了他的胃口,不知怎的,看這個女人越來越順眼,他也就一天又一天的在陸府里待了下來,就住在這間屋子的外間,守著這個女人,怕她一時想不開要自殺。

  趙顏瞟了他一眼,這個人又說奇怪話了,十分鐘是什麼意思?是指一柱香?還是一盞茶?她忍著沒有搭理他,心裡卻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真的是敗給他了,不吃藥,他有辦法給自己灌,想自殺,只要沒死透,他還是有辦法救起她來,這種求生不得,求死不成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盡頭?不過這段時間有這個奇怪的人作伴,她心裡感情的傷痛倒是漸漸減輕了,這不是說她忘了葉昱,而是這個人做的怪事說的怪話太多了,她時常看著聽著,覺得新鮮有趣,就忘了去想心事。

  “何伯伯!何伯伯你在嗎?我來找你玩了!”一個稚嫩的童音在屋外響起,隨之而來的是噼里啪啦的奔跑聲。

  何霖篤定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瞬間慌張起來,就好像一隻見到了貓的老鼠,滿屋子亂竄著,想要找一個躲藏的地方。

  救星來了!趙顏吁出一口氣,微笑道:“今日我不吃藥!”

  何霖聽見這話找地方躲藏的速度慢了下來,猶豫了片刻咬牙道:“成交!”

  趙顏臉上露出勝利的微笑,抬手指了指床下。

  何霖是個不怕髒的人,飛快的鑽了進去,立刻就屏住呼吸,不敢大聲喘氣了。

  就在此時,房門被人猛的推開,一個年約四歲,身著淡橙色夾裳,梳著丫髻的小女孩探頭進來了,她臉上帶著點和悅的笑,微嘟著嘴兒,可愛得讓人忍不住想親她一下。

  這孩子就是溫柔的長女,陸萌,小小年紀就出落得如此模樣,長大後必定是傾國傾城的美人,趙顏也頗喜愛她,就算心情不好,也忍不住對著她回之一笑。

  “趙姨,你看見何伯伯了嗎?”陸萌的目光在桌上的沙漏上遛了一眼,說著話就走了進來,笑吟吟道:“外面在放花炮呢,裁雲哭著不肯上花轎,說要服侍我娘一輩子。我知道她是口是心非啦,不過熱鬧的很,我找何伯伯一起去看樂子。”

  “他……”這院子離府門遠得很,溫柔是特意讓她在這裡靜養的,因此不管外頭怎麼鬧,趙顏都沒聽到一點動靜,此刻聽陸萌這麼一說,嘴裡立刻發起苦來,但是心卻奇怪的感覺不到什麼疼痛,也許,是她已經疼得麻木了?

  “他在這裡是不是?”

  陸萌說著就在屋裡翻找起來,急得床底下的何霖暗自叫苦不迭。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怕這小女孩,別看她年紀小,一肚子的古靈精怪,集了她父親的腹黑與母親的親善於一體,表面上看去無害之極,但要是被她整過的人,一提起她的名字,定然都要駭然色變。

  何霖比較倒霉,剛住進陸府的時候不知道這個小丫頭能害死人,看她長得伶俐討喜,一向不喜歡孩子的他,竟然也動了教她點醫術的念頭,從此後悲劇就開始輪番上演。最初的大半個月,陸萌很乖巧的跟著學,對配藥這項枯燥無聊的事尤其感興趣,學得又快又好,甚至讓何霖動了想收她為徒的念頭。

  好景不長,等這小丫頭覺得自己學得差不多了,惡魔的本性就露出來了。她能配出各種功用稀奇古怪的藥來,悄悄擱在何霖的茶杯或是飯碗裡,甚至還有被窩裡,整得他叫苦不迭。這還是小事,最重要的是這小丫頭眼力其佳,什麼樣的寶貝藥材都別想逃過她的眼,何霖那些還算豐富的藥藏底子,被她糟蹋了小半個月,也就快的糟蹋盡了,因此一聽見她來找自己,就忙不迭的要躲起來。

  姑奶奶,你倒是說話啊!何霖從床底瞟見陸萌找他的時候,隨便踮起腳在藥架上取了好幾個瓷瓶偷偷擱到懷裡,心疼得都快揪起來了,這意味著他的庫存又減少了許多,而接下來的好幾天裡,陸府又有人要倒大霉了。

  “他……他不在……剛才說內急,蹲……蹲茅廁去了……”趙顏不好在一個小孩子面前失態,費了全身的氣力,好不容易才憋出這個謊來。倒不是這些話讓她難以啟齒,跟何霖在一起久了,早就對這種事無所謂了,她只是心繫著葉昱,神思恍惚。

  編得好!編得太好了!床底下何霖差點就想替她鼓掌了!去了茅廁,這小丫頭總不會找了去聞臭氣罷!

  誰知陸萌一點也不失望,只“哦”了一聲,一雙靈動的眼往床底下瞟了瞟,望著何霖露在外面的半截衣角不語,最後笑吟吟的在床邊坐了下來,似模似樣的拿手去探了探趙顏的額角,笑道:“趙姨,你生的究竟是什麼病啊?都一個月了,還沒好嗎?”

  “我的病……我,我沒事……”趙顏強顏歡笑。

  陸萌搖搖頭:“雖然沒發燒,但是好像病得挺嚴重,你看,你都說不順話了。一定是何伯伯的醫術太爛,害你這麼久了還臥病在床。”

  “是……是啊……”趙顏根本沒聽清她在說什麼,只想著她快點走開,讓自己好好靜一靜,就隨口應著。

  何霖聽她們兩人對答,肺都快氣炸了,他最恨別人說他醫術不好了!偏偏這小丫頭就喜歡揭人的瘡疤!一定是陸策告訴她的!一定是!這父女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真是一件隱痛!

  他是學醫的,原本滿腹才華,自信滿滿,但是卻在剛畢業那年,動了個簡單的小手術,就把病人給治死了,從此後成天生活在內疚之中,只是拼命的背著各種醫書,都滾瓜爛熟了,卻再不敢替人瞧病。直到,直到那一次神思恍惚間的在街上走著,被車撞了,他的整個世界頓時就翻天覆地變了個模樣……

  他跟溫柔不一樣,是身體跟著一起穿越的,也不知道為什麼,被車撞了一下,就撞到了這另一個世界裡來,所以他在這個世上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沒有家,只能流落在街頭,靠賣點野外采來的糙藥謀生。也因為沒有買衣裳的余錢,他當時身上穿的一直是在旁人眼裡看來覺得十分怪異的現代服飾,很多小孩常圍著他喊瘋子瘋子,連帶的,他開始不喜歡孩子。

  就是那一年,他窮困潦倒之極,卻幸運的在大昭的街頭遇見了陸策。

  陸策從來沒問過他來歷,只是一雙眼在他身上瞟了幾下,就仿佛洞察前情似的笑了,替他買了間小宅院,供給他各種糙藥器具,隨他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有時甚至還會帶幾個病人來讓他瞧,漸漸的醫好了他自信心不足的毛病,成就了他這一代神醫,或者說是慣出了他那一身嫉世憤俗的毛病,成就了一代怪醫。

  他原本以為陸策是有什麼企圖的,可是相交數年下來,他卻從來沒對他提出過什麼要求,直到他遇見溫柔,那個令何霖吃了一驚,與何霖一樣,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女孩。

  能夠看出陸策是深陷情網,才請他出手相助的,這不是利用,只是朋友間的互相幫忙。何霖從那時開始,才全心全意的信任了陸策,在一個酒醉的夜裡,將自己的來歷合盤托出,可是——

  他現在後悔了!誰知道陸策會把這種事當成哄小孩睡覺時聽的睡前故事來講啊!難怪會把自己的女兒教成一個人精,一個小怪物,一個惡魔!哼哼,將來有他的苦頭吃了!

  何霖在床底下忿忿不平,卻不知道自己錯怪了陸策,他的事,陸策從沒往外說過一句,只是陸萌太精靈了,與他相處了這一個月,早就摸清了他的顧忌,此刻說出來,純粹就是為了氣他出來。

  不過何霖的忍耐工夫也是極強的,愣是沒出來,陸萌眼珠子轉了轉,突然向趙顏道:“趙姨,你是喜歡葉昱哥哥嗎?”

  這個稱呼亂的!明明都是差不多輩分的人,在陸萌嘴裡,硬是分出了伯、姨、哥三個不同級別的稱呼來,她完全是隨著心想怎麼喊人怎麼喊人的,看見何霖面相老些,就稱他為伯,看見趙姨與母親差不多年紀,就稱一聲姨,至於葉昱,可能是潛意識裡知道他對自己母親的感情,就硬是喊人家一聲哥哥,讓人覺得要是再單戀她母親,都有點亂侖的嫌疑。

  “啊——”這問話讓趙顏吃了一大驚,看著面前這個笑顏如花的小女孩,一時說不出話來。

  “葉昱哥哥人雖然好,可是現下討了媳婦了,你就不要再想他啦,不值得。”陸萌開始遁遁誘導。

  趙顏越聽越吃驚,這種成人腔調都不知道她打哪學來的,還說得似模似樣。她有點懷疑陸萌是被溫柔打發來開導她的,不禁想要為難她一下,接了一句:“為什麼不值得……”

  “咦,這還用問嗎?”陸萌瞟了她一眼,笑吟吟道:“你想著他,他卻不會想著你,這豈不是不值得?”

  “孩子話,你又懂什麼呢……”說的雖然不是沒有道理,但趙顏還是露出了苦笑。

  陸萌最不愛別人說她小了,聽見這話,眉頭就皺了起來,鬱悶道:“誰小了!只是我說的話你不愛聽罷了!哼,要是我,將來要嫁人就要嫁一個一心只想著我,念著我的人!就像我爹愛我娘一樣!若是那人心裡還想著別人,就算我再喜歡他,也是不嫁的!”

  這一番話,從孩子嘴裡吐露出來,帶著點幼稚的腔調,但是卻更加驚人。這一刻趙顏震驚的望著她,甚至都忘了去想葉昱,不明白這個小小年紀的孩子,為什麼對感情能有這樣斬釘截鐵的決斷?相比起來,她是不是連一個孩子都不如?

  離經叛道的言論何霖最喜歡了,差點喝起彩來,但陸萌話鋒一轉,又讓他頭上差點滴下了汗。

  她說:“其實我覺得你跟葉昱哥哥一點都不配!他不愛說話,你也不愛說話,兩個人對坐在那裡,一對悶葫蘆,豈不是要憋死人?現下他娶了愛說話的裁雲,為了公平起見,你最好也嫁個愛說話的人。嫁誰好呢?”

  趙顏再次苦笑,被她堵得說不出話來。

  陸萌那粉嫩的手托起了自己的下巴,眼睛眨啊眨的,忽然笑道:“對了!嫁給何伯伯最好了,他不是也沒有成親嗎?你們兩個正好配成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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