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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子秋掀開簾帳,微微低頭側身,長青抬腳走了進來,對上主帥帳中黑壓壓一片的人頭,也是怔忪一刻。

  “督軍可是有事?”姬鎮抬頭問道。

  長青頓了頓,道:“不知大將軍可否借一步說話?”

  姬鎮眉頭一擰,“這帳中都是跟隨我多年的兄弟,並無不妥,有什麼事情,督軍還是請講。”

  長青只好嘆了一聲,說道:“不知大將軍近來戰況如何?”

  督軍雖然不必親上戰場,姬鎮卻也明白眼前這個年輕人很有幾分成算,不會連近來的戰事如何都不清楚,那他要問的必然是只有他這個做主帥的清楚的事情,他想了想,說道:“南軍是在拖戰,接連幾日都是在消磨時日,導致軍中士氣不穩,此事本帥正在與各位將軍商議。”

  “大將軍難道不覺得,南軍有意消磨時日,其目的並非只為打散我軍士氣?”長青眉頭蹙起,“自南疆繞行蜀地,驛馬五日,急行軍最多二十日便可直上京都,景王人在戰局前更能證明這一點,大將軍身先士卒乃為忠義,景王既有意大位,又有什麼能讓他連惜身都顧不得,日日前線作戰?”

  長青每次反問的時候都是他不耐煩的時候,他原以為姬鎮召集了這麼多的將軍議事就是為這事,沒想到他想的居然是什麼軍心士氣,這一急之下,連給姬鎮留些面子都顧不得了。

  好在姬鎮並未在意此事,軍中的將領也沒有細心到這個程度的,被他一點,紛紛有如撥雲見日。其實這也怪不得姬鎮,姬鎮原先是守衛邊疆的,呼延人想要南下就必須得過他這一關,如今和南疆對峙,此情此景和從前萬般相似,所謂燈下黑,就是如此。

  聽了長青的話,姬鎮當下一凜,京城只有兩三萬兵力,如果景王真的像督軍所言,以大軍為幌,另派親信繞道攻打京城,那根本不需要幾日工夫,到時殺掉幼主,讓他無主可奉,他這個領兵在外的大將軍反倒會成為叛逆。

  只是猜測始終是猜測,姬鎮也不會為這一點猜測就下令拔營後撤,還是要讓軍情探子前去探路,一來一回又是時間。

  這個長青倒是能理解,保險起見,他向京中上書一封,又起密折告知內閣,必要時候千萬不能猶豫不決,哪怕是棄宮而逃,只要江氏血脈留有一支,就有希望。

  寶兒發覺軍中這幾日越發地忙亂了,起初在營帳里還能聽見外間將士閒談的聲音,這幾日就成了急匆匆的腳步聲,督軍營帳靠近主帥大營,來來往往的腳步聲都很快,有時隱隱的還能聽見主帥大營那邊傳來的怒斥聲。

  長青回來得越來越晚,臉上的疲憊越來越深,寶兒只能在入夜之後輕輕地給他按揉擦洗,好讓他安睡,她有些微的不安,卻不知道是為什麼。

  又過幾日,長青從主帥大營回來,神色十分凝重,寶兒心裡咯噔一聲,果然就聽他說道:“景王派兵往京城去了,南軍攻勢正猛,大將軍還要分兵,這裡待不得了。明日你收拾一下,我送你去驛站,接了阿麟如意,再走水路轉道江南,就算京城亂起,也不會打到江南去。”

  寶兒臉色蒼白一瞬,看著長青,“我不能待在這裡嗎?就是死呢,我想和你一起的啊……”

  “乖,莫鬧。”長青摸了摸寶兒的臉,“你是我的妻,我死了,你要給我披麻戴孝,清明上香,我們要是一起死了,到了底下,都沒個香火供奉。”

  寶兒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一把撲進長青的懷裡,“好,我乖乖的,你活著,我等你回來。你死了,我給你披麻戴孝,清明上香,守一輩子。”

  長青抱著寶兒,緊緊地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說道:“是我誤了你,我要是死了,你尋官府給阿麟入戶籍,我也不知他是我的侄兒還是旁的什麼,總歸流的該是一樣的血,我給他再生之恩,算他自願過繼也是應當。”

  寶兒愣住了,張著嘴半天沒說出話來,長青卻似能看到她在想什麼一樣,低低地笑了幾聲,“你不是個演戲的料子,我看到了。”

  長青睜開眼睛,按住寶兒的肩膀,嘴角帶著笑意,那本該貴氣迫人的鳳眼裡一片深淵般的平靜,“不提這些,你只記著就是。寶兒,我並沒有逼你為我守一輩子的意思,你不守,我不怨,你守了,我就許你個來世。”

  他輕輕地颳了一下寶兒的鼻子,笑了,含笑的鳳眼裡仿佛揉碎了漫天星辰,寶兒擦了擦眼淚,狠狠地點了點頭。

  第102章

  景王大軍壓在南疆邊境,卻分出十萬兵馬取道漢中直上京都,且先於姬鎮急行軍六日,剩餘大軍全力攔截姬鎮的兵馬,誓要占得先機。

  長青早晨送了寶兒去驛站,隨即回了主帥大營,姬鎮昨日就已經打點好了行程,比起南疆寸土之地,到底還是京城更加重要一些,姬鎮準備率領西北軍舊部直追景王那十萬兵馬,西北軍有急行軍的經驗,即使人數相差一些,只要能及時趕到,那十萬兵馬也做不成妖。

  只是相對的,前線這邊就要吃緊一點,姬鎮給長青留下的大半都是他在西北軍的舊部,個個都是驍勇善戰的將軍,不求有功,但求多撐些日子,等到他回來。

  長青知道自己是臨危受命,推辭不得,好在身邊尚有得用的人手,謝過姬鎮一片苦心,接過主帥大印。

  寶兒走的是官道,吳子秋騎馬跟在車駕後,百十來個錦衣衛隨行,一路上宵小不敢近,百姓低頭掩面,生怕招惹了麻煩。

  這幾日不再下雨了,天卻越來越冷,來時帶的冬衣總算派上了用場,寶兒攏上披風,掀開車駕的帘子,吳子秋打馬上前一些,低頭詢問:“夫人,有什麼吩咐?”

  “沒事,”寶兒搖搖頭,“看路程,我們還有兩日就能到京城了?”

  吳子秋應是,見她臉色不太好看,頓了頓,說道:“督公不讓夫人跟著他,是因為督公心疼夫人,這是夫人的福氣。”

  寶兒低頭嘆了一口氣,“我倒寧願沒有這個福氣……”

  吳子秋只覺得這話裡有話,不敢再接,低頭拉住馬韁,退了幾步,寶兒也沒再管他,放下了車簾。

  各地廂軍都壓在南疆邊境上,景王的兵馬簡直如入無人之境,好在他們急行軍再快也抵不過輕車簡從,寶兒前腳從京城接了江麟如意上了船,後腳到了江南,過了好些日子才聽見外頭傳起景王打到京城的事情。

  吳子秋並百十來個錦衣衛都在王家住下了,好在王家原先就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富戶,還養得起這些人,江麟一直對吳子秋的身手感興趣,一來二去就成了一對師徒。景王造反對江南的百姓來說只是茶餘飯後一點談資,偶爾有幾個親眷在京城的才會懸心。

  打聽不到有用的情況,寶兒幾乎是數著日子過的,王桂生來看過她幾回,他比自家妹妹更關心前線的戰況,要是那太監死了,他正好給妹妹介紹自己的同窗好友,他那同窗喪妻三年,家中無子又富庶,人品學識也不錯,並不介意寶兒做宮女時跟太監對食過的事情,只是年歲大了,急著成婚,因為和他的交情才願意等一等。若這回錯過了,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找到適合寶兒的。

  王桂生來了幾回寶兒就知道他的來意了,起初是不肯見他,逼得緊了,直接讓吳子秋把他趕出去,不成想一來二去就連寶兒爹和寶兒娘都打聽起了吳子秋的情況,得知他不曾婚配,更是兩眼放光,嚇得吳子秋都不敢出房門。

  半個月過去,外頭下起了小雪,這年的雪也跟入秋那會兒的雨似的,零零碎碎,東邊下一點,西邊飄幾片,沒個精神,姑姑說那是明年的收成要不好了。

  江麟掃乾淨了自己房門前的雪,又提著掃帚去掃院子,這雪下得淺,放著不多時就化了,人從外面踩了一鞋底的泥,再踩上去,髒得沒法子,他又在跟著吳子秋習武,一早上起來正好當做練手。

  江麟是不在乎誰坐天下的,除非這天下是由他來坐,否則坐在皇位上的是他的弟弟還是叔祖,對他來說壓根沒有什麼區別,他的心態也放得最好,只要趙大人能夠平安歸來就好。

  寶兒從前愛睡懶覺,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年歲大了,每日凌晨就起,張羅朝食,還愛坐在那兒做繡活,一做就是一整天,長青說過,繡活最好打發時間。

  江麟掃了雪回來,寶兒已經把朝食準備好了,如意還沒起,吳子秋帶著一幫錦衣衛剛從外面回來,臉色十分凝重。

  “師父,怎麼了?”江麟最擅察言觀色,立刻開口問道。

  吳子秋擰著眉頭說道:“也不知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督公設下伏計活捉了景王,另一邊十萬南軍搶占了京城,還抓了陛下,大將軍包圍了京城,現在進退不得。”

  這,這倒是一個僵持之局了,兩方都沒法退讓,兩方也都占著先手,只是誰都不敢輕舉妄動,怕一個不小心就做了亂臣賊子。

  寶兒驚得站了起來,慌張地咬手指頭,“這可怎麼辦,長青他沒有陛下旨意,殺景王等同造反,不殺景王……”

  吳子秋凝重的神色一緩,反而勸起寶兒來:“夫人別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或許這事還有得商議。”

  “商議,當本王是傻子不成?”景王被五花大綁在凳子上,臉上卻還帶著笑意,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來做客的。

  長青坐在主帥營帳里,未曾穿戴盔甲,只一身青衣,外罩一件月白的披風,面無表情地看著景王,他身後立著的都是昔日跟在姬鎮身板的得力幹將。

  姬鎮帶兵追擊南軍的事情知道的人並不多,長青便心生一計假裝主帥尚在營中,景王算得到姬鎮常年守衛邊疆,燈下黑,想不到他會分兵打京城,長青正好也利用了景王這一心理,仍舊裝作姬鎮沒有發現,每日儘量循規蹈矩,如此幾日,果然讓景王放鬆了防備。

  人都是有慣性的,連著幾日習慣了那一種打法,陡然變換起來就是個措手不及,景王心理罵娘,面上含笑。

  “王爺是江氏子孫,血脈尊貴,雄踞一方,也無子繼,何必非要貪心不足去圖謀天下?不如就此打住,下官擔保王爺能安安心心頤養天年。”長青細眉微挑,目光落在景王的面容上,即便臉上沒幾道皺紋,眼角眉梢的感覺也不是年輕人的樣子了。

  景王咧嘴笑了,“小子,你自己說這話,你自己信嗎?”

  長青微微蹙起眉頭,看著景王,景王毫不避諱,說起來也可笑,他當年在宮裡見這宦官的時候,那還只是個給人端茶倒水的奴才,如今身份顛倒,他這個做王爺的成了階下囚,做奴才的高高在上俯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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