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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蒼蒼如烏雲的樹影底下,有幾個人在打籃球。

  黃鸚一眼就找到他,可他一點也不老,而且是約莫二十五、六,大不了她太多的年紀,他年輕的時候,真的好好看,英俊之中帶一點點秀氣,薄薄藏青衫,露出棉白T恤,高挑結實的身影跳動著,一掃城市沉悶。

  同他一起打球的,穿花襯衫的男人,不對,他是青年的樣子,還不知道他的名,但那個在車裡的小男孩,之所以眼熟,因為黃鸚見過他的照片,知道他的名字叫Hyman,他的胞弟。

  葉芝森察覺注視著自己的視線,轉過頭去,他們遠遠對望一眼,他不在意地回頭,接住傳到懷中的籃球。

  黃鸚連著一個月,日日上午過來守著,總結出他打球的規律,要麼是禮拜三,或者禮拜五,但是禮拜天一定會在。

  今天是禮拜五,冒著被鄧娟罵電飯煲插著電就跑出去,她不起床就浪費一天的電,誰來付這個電費的風險,黃鸚過來碰碰運氣。

  大概他同朋友打賭輸了。

  葉芝森走來觀眾座位,一排排的塑料椅前面,黃鸚才坐下,見他走到眼前,驀地又站起來,直愣愣瞧著他。

  他稍稍揚起頭,剛剛好與她對上目光,微笑問,「你叫什麼?」

  總算睇清她的模樣,個頭中等高,身材瘦削,薄薄的眼皮和嘴唇,中間是挺直又尖的鼻子,有一種直覺,她笑起來一定夠靚。

  她講出聲有點磕絆,「黃,黃鸚。」

  他疑惑地皺眉,然後饒有耐心的笑著問,「黃黃鸚,還是黃鸚?」

  葉芝森見她玻璃般的眼睛怔怔,瞬間就變濕潤,奇怪的是下一秒鐘,她沒有答上他的疑問,掉頭逃跑了。

  從後頭球場裡傳來男聲講笑,嚷道,「怕你拉她去警署投案啊!」

  葉芝森回頭瞧了一眼低級趣味的幾人,又望一眼她離開的方向,莫名其妙的,有點不放心。

  一口氣跑到一段上坡路,隔著行人道的護欄,不時有車經過,日光照射得人視野發白,周圍牆體也是白。黃鸚蹲下身,捂著臉哭了。

  ——你叫黃鸚,卻是個結巴。

  她不懂自己為什麼哭,就是很難過,非常非常的難過。

  這個禮拜天的早上,隔壁阿伯的收音機播放著鄧麗君的歌,天色陰沉,培植一場驟雨,繁衍全港。面朝屋邨走道的窗外,總是有走來走去的人,不注意就好像鬼影憧憧。

  鄧娟扭著疲憊的身子,進門就道,「起咁早?」

  黃鸚已經換上吊帶衫和及膝的半身裙,正準備鄧娟的早午餐,把昨夜的湯湯水水端出熱一遍,再蒸上新鮮米。

  鄧娟扶著牆,踢掉高跟鞋,一邊摘下耳環扔桌上,一邊說道,「黃鸚呀,你記不記得上次見到的,我們酒樓老闆的兒子,阿坤?」

  黃鸚腦海中閃過些零碎的畫面,鄧娟上班的那間酒樓老闆,介紹他的兒子,發痘的鼻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厚厚近視片也遮不住,他偷偷摸摸又猥瑣的眼睛。

  鄧娟拖出椅子坐下,摘著另一邊的耳環,「他呢,想約你出去逛公園,吃吃下午茶啦,我同他講你隨時有空,等他Call你吧。」

  黃鸚關了爐灶的火,焦急地走到桌旁,「我可不可以不去,那個阿坤……我不太鍾意他。」

  超出預料,鄧娟停頓了下,就答應道,「好哇。」

  結果又不出意料,鄧娟站起身來就是一巴掌甩在她臉上,脆響一聲,瞪著她罵道,「現是你挑人嗎!」

  黃鸚被打得偏了頭,臉頰火燒般疼著,讓鄧娟指著鼻子罵,「我供你吃供你穿,你不用還的啊?今日你也在我面前拍十百萬,以後你是死是活我都不會管!」

  黃鸚掐緊了自己的掌心,終於忍受不了,拎起地上的帆布鞋,赤著足奪門而出。

  鄧娟愣了片刻,追出門喊道,「你走!你有本事走了就別回來!」

  屋邨建的四方,通過天井才能見到天空,壓抑又密集,喊一聲走道都有回音,鄰里事不關己的沉默。

  在巴士站台下車,距離籃球場還有一段路,深灰色的水泥地上浮現出一個圓點,跟著就越來越多,斑斑點點,冰涼地襲擊她肩膀,原來不是地下浮現的,是從天空落下的雨。

  黃鸚想見他一面,下雨了,知道不可能了,但是只要一面就夠,期望他沒留意天氣預報,期望他慢一點躲雨,再等她幾分鐘。

  第69章 番外·假如

  雨滴淋著游泳池, 電視裡正在報導一件罪證確鑿的入室殺人案,受害者家屬強烈要求判決犯人繯首死刑。當播報新聞的記者提及香港最後一次執行死刑, 距今也有十六年的時候,被無情換台。

  「媽咪——」小男孩揉著惺忪的眼瞳, 柔軟頭髮塌亂,手裡還拽著毯子。

  媽咪擱下電視遙控器,用頭和肩膀夾住電話, 忙著塗指甲油,拍了拍沙發示意他坐上來, 繼續她們太太圈的日常交際,餘光見葉芝森走到門前抽出一把雨傘,她即刻掩住話筒, 問他這是要去做什麼, 他回答了句, 買士多啤梨。(港音譯,即草莓)

  小男孩興奮地要跟他哥哥一起去, 被他媽咪一臂攔回沙發里,下著雨,果欄還未必開張呢,買什麼士多啤梨。

  雨讓炎夏空氣神奇的微微冷,樹木的氣味尤為濃厚。果欄吊著裸燈泡, 風吹得它搖搖擺擺,他心不在焉,一批多漿類果實紅得那麼詭異, 全部忽略,結果買了幾個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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