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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照夜不語。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哀家從未真正將那小門小戶的女子放在眼裡。她看不透的事,哀家卻清清楚楚。皇室中人,少不得親眷反目,手足相殘,帝王的那丁點子虛無縹緲的恩寵,又能保她多久呢?真正支撐哀家屹立不倒的,是背後的權勢。」

  「貴妃做過的最聰明的一件事,便是順水推舟將允堂養在哀家這裡……當然,後來哀家才知道,這些其實是先帝授意。直至先帝薨逝,下令貴妃殉葬,那些背後議論之人才恍然大悟,再多的榮寵加身,都只是帝王權術的一環,興許先帝寵她,也只是刻意在後宮扶持一人以避免世家獨大。先帝既要允堂即位,就必須保證他有足以倚仗的母家,也斷不能容許宮中兩位太后並立。」

  「哀家坐在這個位子上,想要顧及的太多,必要時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必須割捨。費盡心思去記恨一個人,哀家沒有那個閒工夫。」

  太后王氏說了許多。聲音略顯喑啞,迴蕩在空寂宮殿裡,宛如一陣摩擦地面的風。

  若換了一年前的陳照夜,大概還會對這番話存疑,興許還要替貴妃辯駁幾句,但現在她安靜聽著,只覺得悵然若失。

  「陳女官,再不喝,這茶便要涼了。」

  只一瞬,方才嗓音喑啞的婦人又變回了睥睨天下的太后,眸若冰霜,微微抬手,在她端杯的腕上虛託了一把。

  「哀家的耐心有限。」

  手中瓷杯如有千鈞重。

  陳照夜以餘光掃視四周,壽康宮人都在殿外等候,只要自己有丁點反抗的意思,毫無疑問會直接被按下。

  折騰整晚,各宮嬪妃都已回宮安寢,祁溪忙於處理趙王謀逆,無暇探聽後宮中事,而衛茉去了景帝那邊,根本得不到消息。王氏深夜召她,便是打定主意避開她所依仗之人,快刀斬亂麻。

  難道自己就要殞命於此了?

  陳照夜

  暗自握拳,試圖再拖延:「以您的胸襟,為何容不下奴婢?」

  「很簡單。」太后顯然猜到她的想法,鳳眸一挑,「定貴嬪得皇帝寵信,往後或許將有大作為,哀家不容許她身邊留有心思叵測之人。來人!」嗓音霍地拔高,「給哀家將這丫頭拿下!」

  聲音迴蕩在殿堂內。

  殿外宮人得令,卻沒有立即推門而入,只見人影攢動,亦有凌亂腳步聲。

  出了什麼事?

  陳照夜轉身。

  「呯」,只見殿門霍地被推開,一襲素衣手提宮燈,如螢火般照亮身後無盡漆黑。女子黑髮似墨,不施粉黛,周身散著沐浴後芬芳的水汽,夜風灌入她寬鬆的衣袍,讓她看上去如同一隻振翅的蝴蝶。

  「太后恕罪,貴嬪娘娘夜闖壽康宮,奴婢們一時未能阻攔。」

  衛茉?

  第108章

  得所願

  衛茉穿著素白中衣,外罩淺鵝黃大袖衫,長發只用月白色絹帶系住,獨自提燈,身後沒有一名宮女跟隨。

  她胸口微微起伏,呼吸也有些急促。

  「娘娘?」

  陳照夜不知衛茉為何會出現在此,兩人相隔整個殿堂,可她卻清晰看見了那張柔美臉孔上如月光般安寧的眼睛。

  衛茉提起裙擺,欲邁步向前。

  「定貴嬪。」太后微眯起鳳眸,「你怎麼來了?」

  衛茉步伐一頓,低頭朝太后行禮。

  「深夜叨擾太后娘娘休息,是臣妾的不是。但宮中有要事急需陳女官處理,還請您准她隨臣妾回去。」

  「要事?有什麼火燒眉毛的事情非要這個時候處理?定貴嬪還是回太和殿陪伴皇帝,待明日一早再處理不遲。」

  太后臉上還維持著慈祥的笑容,但眼神已然變冷,帶著不容反駁的壓迫意味。

  門外壽康宮人聞言陸續入內,圍在衛茉身側。

  「臣妾說過,若非事出緊急,也不會深夜來此叨擾。」衛茉溫柔一笑,似乎對身邊烏泱泱的人群視而不見,穩穩踏著殿內織錦絨毯向前。

  兩人間尚有三十步的距離。

  「定貴嬪!」太后壓低聲線,眼神變得凌厲,「你入宮時間不短了,不會連最基本的宮規都忘記了吧?此乃大周太后壽康宮,未得哀家許可,任何人不得闖入!」

  「如太后娘娘所見,臣妾孤身一人來此,未帶一名宮婢,又是在蓮禾姑姑與眾宮人陪伴下進入殿中,何來硬闖一說?」

  衛茉嗓音溫軟,輕若羽毛,卻字字擲地有聲。

  還有二十步。

  陳照夜張了張口,什麼也說不出。

  方才與王氏對峙時她不曾覺得分毫的恐慌,在聽到舊主當年事時也能夠保持從容,可此時望著緩緩走向自己的衛茉,她忽然覺得眼眶一陣陣發熱。

  還有最後十步。

  蓮禾從後側趕上,伸手拉住衛茉袖擺。

  「貴嬪娘娘,還請慎重。」

  蓮禾的聲音冷得像一塊冰。她在這壽康宮中服侍了一輩子,見過無數宮人的屍首,太后要處死一個人,就像尋常做飯洗衣那麼簡單。

  「陛下看重娘娘,太后亦對您寄予厚望,貴嬪娘娘切莫為了無關緊要之人丟掉大好前程。」

  「本宮曾有過三名貼身宮女。」衛茉忽然道。

  「一名是我從府邸帶出,陪我入宮不滿半年便得病死去。一名喚作桃枝,去年深冬,阻攔柳賢妃的宮婢帶走淑寧時被亂棍打死,屍體被丟去了亂葬崗。而最後一名,便是照夜。」

  「在本宮危難時,照夜不離不棄,為本宮出謀劃策,扶持本宮走過最艱苦的一段日子,可以說若無她襄助,便不會有今日的定貴嬪。於情於理,本宮都絕不會置她的安危於不顧。」

  「太后娘娘教導臣妾宮中事務,叮囑臣妾謹言慎行,臣妾一直很感激。您說過,身在這後宮中,許多事情都身不由己,哪怕尊貴如皇室貴女,也不能隨心所欲地度過這一生。禁錮後宮中人的是森嚴宮規,是迫人權勢,是內心深處渴望向上攀爬的慾念。紛紛擾擾,如浮雲遮眼。可臣妾覺得,站得越高,就應該越要看清自己真正想要追求的東西是什麼。」

  衛茉忽然一甩袖擺,蓮禾踉蹌跌坐,被兩名宮女扶住。衛茉看也不看,徑直大步走到陳照夜面前,奪過她手中茶杯,朝地上用力一潑。

  再抬手,價值連城的白玉茶壺摔得四分五裂。

  「定、定貴嬪,你大膽!」蓮禾震驚得說不出話。

  「照夜,我們走。」

  朦朧視線里,一隻素白修長的手伸向她。

  陳照夜下意識握住,只聽衛茉輕嘆道:「傻姑娘,怎麼哭了?」

  她這才驚覺,自己竟不知何時滾下淚來。

  有多久沒哭過了呢?

  貴妃說過,眼淚若不能化作武器,那便成了最無用的東西。與其哭天搶地,倒不如靜下心來好好想想該如何應對。

  貴妃還說,最欣賞她的從容堅毅,不會被感情左右,永遠能做出最有益於當下的決定。

  二十多年前的春日,她還是初入青蕪宮的一名散役,在御花園無意衝撞了許昭儀身邊的大宮女,被對方罰跪在泥地里。是貴妃經過,狠狠斥責了那名宮女,替她解圍。

  那時伸向她的手也是細膩白皙,但更豐腴,戴滿金銀寶石,華貴無比。

  又一次,時光在她眼前悄然重合。

  「定貴嬪。」

  高座上的太后冷眼旁觀這一切。

  衛茉將陳照夜拉到自己身後,朝太后屈了屈膝。

  「臣妾知錯,待明日清晨,自會跪到太和殿前向陛下請罪。」

  「你不必搬出允堂來壓哀家,皇后抱病不出,六宮事務自然是哀家說了算。就算今日哀家將你們主僕二人都杖斃在這裡,允堂也不會拿哀家怎麼樣。」

  「是,臣妾知道。」

  衛茉一手提燈,一手緊緊拉住陳照夜,步伐不停朝殿外走去。

  「您是太后,是陛下最尊敬的養母。可這些年來,您當真從不在乎您與陛下間的嫌隙麼?您對陛下的寄託里,除了對大周帝王的期許,難道沒有隻屬於母子間的親情麼?陛下養在您膝下二十年,在他懵懂學步時,在他與您嬉笑逗趣時,在他患病臥床時,您看著他,難道只像在看一件工具麼?」

  太后嘴唇顫動。

  旁人都道定貴嬪謙恭,習慣了她總是和風細雨的溫柔,忽然見到她與太后相爭,才知她也有鋒芒畢露的一面。

  壽康宮人如水波朝兩側散開,直至兩道人影邁出殿門,如夤夜螢火消失在視線中,驟然回神,紛紛跪地朝殿上沉默的太后請罪。

  「太后娘娘……」蓮禾掙紮起身,跪到眾宮人前。

  「起來吧,辛苦你了。」太后淡淡道。

  「您為何不阻攔?」

  翡翠佛珠似被卡住,手指撥弄,力度不由加重。再一撥,緊繃的碧綠珠子忽然鬆開,爭前恐後朝地下滾去。太后望著四散的翡翠佛珠,眼神漸遠,不知想到了什麼。

  殿後休憩的狸花貓被聲音驚擾,舔舔爪子,朝這裡來。<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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