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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舟現在不再是裴遠向的醫生,出於個人意願,他不講理地安慰他:「不要亂講,你會活很久很久的。」

  「活得久就一定是件好事嗎?那你為什麼要自殺呢?」

  白舟木然:「為什麼你……」

  「這件事鬧太大了,誰都知道,不難打聽。」

  「我會放手的,」裴遠向道,「正如我所說,我的這段人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中止,我會儘量讓自己過得開心。」

  「那麼白舟,如果我放手了,你也放手可以嗎?」

  【作者有話說】

  勸分大會)

  第49章 一座山

  「——所以呢,你怎麼回答他的?」

  程桑柳咬著筷子,歪著腦袋看向白舟。她的表情沒什麼波瀾,仿佛早已料到答案,並且不期待白舟會給出別的回答。

  而白舟也果然如她所想:「我不知道。」

  他惆悵道:「遠向說得對,我對賀望泊的確還有感情,我沒有辦法拋下他不管。」

  「嗯哼,畢竟你超愛,我還能說什麼,你都肯為他去死了。」

  白舟低頭扒飯。

  「那遠向說什麼?」程桑柳問。

  「說要等到我放棄。」

  少年倔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那我一有機會就來纏著你,直到你放棄,我才會放棄。」

  程桑柳彎了眼睛,玩笑道:「我之前叫你必須拒絕遠向,我後悔了。小白,你現在不是醫生了,不如考慮一下裴遠向吧?雖然是弟弟,但肯定比賀望泊更懂得怎麼愛一個人。」

  白舟似乎當真了,垂下眼睛,認真而緩慢地組織著語言:「我和他不行的,其實我感覺好像和誰都不行了……我用了很多力氣去愛賀望泊,太累了。像是爬了好高的一座山,一直到不了山頂,可是我連下山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困死在這裡。」

  程桑柳靜了一會兒,道:「白舟,是你對自己的選擇太忠誠了。我說過,你是個很倔的人。你看你一個電子寵物能從小玩到大,還特地找個中光的工程師來修。賀望泊可真是幸運,成為了你唯一的選擇。恐怕這世上除了白槳,誰來勸你你都不會聽的。」

  忠於自己的選擇……

  白槳也說過類似的話。

  「你不是沒力氣去愛第二個人,」程桑柳語重心長道,「你只是不想對自己承認『是的,我的確愛錯了人』。」

  「就算是我們年年考前三的學霸,也會有做錯題的時候。接受吧小白,這道選擇題你的確錯了。我不是要你否定自己,事實上,犯錯也是一種人生體驗,你只需要接納它,然後繼續生活。我知道你的求生欲不強,但你還有任務在身,試試吧,為了白槳的遺願活下去。」

  這段交談太過深入,程桑柳自己也有些觸動。她長久地凝望著白舟,作為他最親近的朋友、他在這世上為數不多的依靠之一,她的願望與白槳一模一樣,非常純粹地希望能看到飽受苦難的白舟幸福。

  「我告訴你賀望泊在哪。」程桑柳說。

  白舟驚訝地抬起頭。

  此前程桑柳一直不肯透露賀望泊的處境,白舟沒料到今晚她會突然鬆口。

  「所有人都勸過你,我們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小白。」

  「你自殺那天我報了警。考慮到賀望泊的精神病史,警方先將他送進了長雲接受評估。我聽林老師說,在長雲的時候他的表現出奇地正常,甚至能處理工作上的事。後來他的犯罪嫌疑解除,他的監護人就將他領走了。我了解過,那個監護人姓文,曾是賀家的保姆。」

  -

  再一次來到這間孤兒院,白舟已經記得路了。在會客室等文姨的時候,他想起了上次發生在同一地點的那段對話,那段賀擇正和伊遙的過往。白舟錯亂地想,或許他和賀望泊正在重複這個輪迴。

  文姨看見白舟的第一反應是忍不住嘆氣,她為白舟倒了杯熱茶,杯盞在近來漸冷的空氣里飄漾著熱霧。

  白舟捧著茶杯,暖著略微發僵的手指,聽見文姨說:「您瘦了很多,白先生。」

  白舟笑了一下,但那笑里苦味居多。

  「望泊呢?」他問。

  「在倉庫搬東西,我們今早接收了一批捐贈的棉被,冬天要到了。」

  「他知道我要來的,是嗎?」

  「嗯,按照您的交代,我和少爺說了今天您會來見他。」

  「可他好像……」

  「是的,沒有反應。少爺這段日子非常正常,甚至回公司上班了。當年夫人死後,老爺也住過一段時間的精神病院,然後在某一個晚上,他突然就變得正常了。少爺這種表現和老爺當年一模一樣。」

  「這是好事嗎?」白舟盯著茶水裡飄浮著的葉片,像是在問文姨,又像是在問自己。

  文姨回答:「我不知道,白先生,我不知道。少爺從前恨我,因為當年那把幫助你逃跑的鑰匙是我複製的。這三年我每次去長雲看望少爺,他都拒絕和我說話。」

  「現在他突然重新和我說話了,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不僅如此,我把他從長雲接回來以後,他一句關於你的事都沒提起過。」

  「他有再回過水木上居嗎?」

  「沒有,他一直住在我這,有空的時候會來孤兒院幫忙,就像今天這樣。」

  「完全沒有說要找我嗎?」

  文姨定定地看著白舟,「沒有。」

  一種很複雜的心情在白舟的胸腔里醞釀,無法簡單用欣喜或是難過來形容。他隱約預感賀望泊似乎做出了什麼重大的抉擇,非常強烈的預感,可白舟不敢相信。

  「能帶我去見他嗎?」白舟問。

  -

  在領著白舟去倉庫的路上,文姨記起了什麼,轉過身對白舟說:「或許是我想多了,我覺得少爺最近洗手的頻率比較高。」

  「洗手?」白舟不理解。

  「……應該是我想多了。」文姨又搖了搖頭,這話就此揭過。

  -

  賀望泊將最後一床棉被搬上推車,一抬頭先是看見了文姨,然後是她身後的白舟。

  天氣變冷了,白舟穿得有些厚,就更顯得他清瘦。

  怎麼能不瘦呢?他可是在重症監護室躺了足足一星期。

  文姨一言不發地接過了推車,推著往外走了。倉庫里只剩下賀望泊和白舟。

  「這身衣服沒有見你穿過,」賀望泊問,「是新買的嗎?」

  白舟點點頭,「桑柳買的。」

  又想起賀望泊可能不知道桑柳是誰,補充道:「是我的大學同學。」

  「暖和嗎?」

  「嗯。」

  白舟不太習慣,他跟賀望泊的對話一直都圍繞著生死愛欲,天天都像在打仗,忽然間這樣閒話家常起來,白舟覺得好陌生。

  可這樣無端端地說那些死啊愛啊的,又太奇怪了,白舟硬著頭皮找些和當下氣氛相符的話題:「聽說你回公司上班了。」

  「嗯,我爸癌症擴散了。雖然很多年不來往,但他到底只有我一個接班的。」

  「啊?」白舟詫異道,「什麼癌症?」

  「胃癌,幾年前就診斷出來了,切了一部分的胃,最近檢查發現復發,已經轉移到肝了。」

  白舟回憶起他唯一一次見過的賀擇正,當時白舟的確覺得他過於憔悴,像是一直大病未愈,原來那時他已經患上癌症了。

  賀望泊告訴白舟如果他想去探望的話,賀擇正在南醫大附屬的腫瘤科。白舟默默記下了。

  「今天不用上班嗎?」賀望泊又問。

  白舟遲疑道:「我……我辭職了……」

  賀望泊一怔,過了一時,他問:「你不上班哪來的錢?為什麼不要我的卡?」

  「之前念碩士的時候存了一點錢。」白舟只回答第一條問題。

  對話又中斷了,兩人安靜地站著,都不看對方。

  初冬的空氣清冷,四圍靜謐。他們之間好像從未有過這種平靜的時刻。

  最後是賀望泊先開口:「我的駕照拿回來了,你的東西還在水木上居,要去拿一下嗎?」

  白舟想了想,說好。

  -

  再次坐進賀望泊的副駕,白舟感到侷促。他大半時間都望著車窗外,偶爾會偷瞄一眼賀望泊專注開車時的側顏。

  兩人沒再說話。賀望泊開車很穩,起步停步都是緩緩的,繞山路的時候也不暈人。他把車停在了水木上居外,但人依舊坐在駕駛座里。

  「我不進去了,」他說,「你收拾完叫我。」

  白舟點了點頭,轉身就朝門口走去。他猜得到為什麼賀望泊不進去,而推開門之後所見的景象證實了他的猜測。沙發里全是白舟那天流的血,一灘灘紅到發黑的血跡,鮮明得刺目。

  白舟擰了毛巾,把自己的血擦乾以後才去收拾行李。翻找白米飯的時候,白舟發現了當年他送給賀望泊的生日禮物,當時最新款的電子寵物。賀望泊一直收在床頭櫃裡。

  這機器竟然還沒壞,按下開機鍵以後彩色屏幕亮起,露出一顆卡通骷髏頭,是寵物已經死亡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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