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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三日後,一道黑影在夜色下悄悄潛進了宮中,直逼天子居所。

  尉遲鴻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覺渾身燥熱難耐,一睜眼,差點沒給他嚇得繼續睡過去——一點森寒的箭尖正指在他的眉心上。

  對方並未蒙面,臉上覆著一層冷色,又將箭尖逼近他一分,道:「他在哪?」

  尉遲鴻感覺眉心冒了一點疼,他的整個腦袋也疼,沒想到月慈竟有膽子摸到這裡來並威脅於他。

  「他將假死一事告訴你了?」

  月慈沉默一瞬,才答:「沒有。」

  幾日前她收到聞鑒死訊的時候,是真的以為他死了。

  皇帝要聞鑒死在百姓面前,隨後將其屍體焚之以宣天威,但月慈不信。

  她說:「我來此只是想賭一把。」她撤了袖箭,「如今看來我賭對了。」

  尉遲鴻失笑搖頭:「賭一個必死之人還活著,你……」

  「不,」月慈漠然打斷他,「我賭的是你。」

  這回尉遲鴻笑不出來了,他怎麼總是會被這個人三言兩語就噎回去。

  好奇之餘忍不住盯著月慈又看了許久,見她姿色雖是上乘,但皇帝什麼美人沒見過,也並無太大動容,只是對方那雙眼睛十分明亮乾淨,像是雪山之巔最聖潔的天池。

  月慈……

  他低喃了一句這個名字,垂著眸子,不知在想什麼:「你可真是個土匪,一出現就從朕身邊搶走了兩個人。」

  月慈皺眉:「什麼兩人?」

  尉遲鴻卻沒解答,只恢復正色道:「朕也不知聞鑒在哪。那日的高台下有機關,火燒起來後他會掉到高台之下,但事後朕派人去尋時,卻沒發現他。」

  月慈聲音沉了幾分:「你什麼意思?」

  尉遲鴻莫名心虛,不敢再看那雙眼睛:「對聞鑒恨之入骨的人太多了。」

  意思是有人看穿了他們的計劃,在尉遲鴻之前先一步將聞鑒帶走了。

  月慈原本安放下去的心又懸了起來,她乾脆利落地轉身,推開窗子後將兩指併入唇中,發出一聲哨響。

  一隻黑影扇動著翅膀從夜色中飛來,堪堪落在她的肩上。

  「初一?」尉遲鴻驚道,「它竟聽你的使喚。」

  月慈慢悠悠道:「不僅是它,還有黑鳥衛。」

  黑鳥衛是聞鑒一手打造的死衛,他們都接到過死令,若聞鑒不在,一切當以月慈命令為主。如今時局已變,黑鳥衛其實已經不能再算是飛鳥閣的死衛,但他們仍忠心耿耿守著月慈。

  月慈用手指輕輕點了點初一的腦袋,低聲道:「跟我一起去找他吧。」

  初一喉嚨里發出了咕嚕嚕的怪聲,難得乖順地反蹭了蹭她。

  兩道黑影重新沒入了黑暗中,消失不見。

  ——

  三個月後,澧國一處偏遠的小鎮上。

  已經是四月天了,冬雪融化後柳樹抽芽,煥發了一道新綠。這個鎮子喜歡栽種柳樹,一眼望去綠意盎然,倒叫人愜意舒心。

  然而某個巷子的拐角處,幾個男人正在柳樹下毆打踹罵著地上的人,那人一頭灰發,整個人被一團爛簿裹著,將自己盡力蜷縮成一團,被打的一聲不吭。

  其中一個穿著華服的男人朝他啐了一口,罵道:「臭乞丐,色膽包天,他娘的敢摸老子的女人!給老子打!打死了也不要緊!」

  身邊的家僕們一個個下著重手,沒一會兒那灰發乞丐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

  家僕道:「老爺……他好像真的要不行了,咱還打嗎?」

  男人還未說話,原本站在不遠處的婦人立時走了過來勸道:「好了別打了,我看他好像還是個瞎子,約莫也不是故意的,咱們走吧。」

  那人這才輕哼一聲,又在一動不動的乞丐身上補了一腳:「算你小子命大。你們幾個,把他隨便拖到路邊自生自滅就行了。」

  他大手攬過妻子的肩,「走吧阿慈,回家!」

  那乞丐不知是聽到了什麼,腦袋又動了動,掙扎著從枯亂的髮絲中抬起頭來。那張臉上滿是塵埃混著髒污的血,眼睛中結了一層灰翳,卻固執地望向兩人離開的方向。

  家僕在邊上嘆氣道:「好了,別看了,再看咱家夫人也不是你的。」

  幾人七手八腳地將他拖到街邊,沒再管他。

  聞鑒其實感覺不到多少疼,離開月慈的這段時日他受到了太多折磨,許是冥夜毒那點淺薄的餘毒又被勾了出來,他五感又開始漸漸消退。

  最先便是觸覺,這至少讓他不會太過難熬,如今四感皆消,聽覺也變得模糊,離消失不久了。

  聞鑒安安靜靜躺在角落裡,心想也許這就是自己的盡頭。

  他幻想過無數次自己的最終結局,這種倒是也在意料之內,只是不知道月慈怎麼樣了,會不會真像她曾說的氣話那樣,回到慈悲村後找一人成親生子,然後忘卻關於他的一切?

  聞鑒艱難而僵硬地用身上的破衣服擦了擦手,隨後將手摸進懷裡,掏出了一個乾乾淨淨的香囊。

  這是他

  唯一乾淨的東西了。

  他小心翼翼將香囊湊到鼻下輕輕嗅了嗅。

  嗅覺早已消失,但是他覺得自己已經聞到了熟悉的苦藥香氣,於是舒展眉頭,開心地咧了咧嘴。忽然,他隱約聽到天上傳來一聲奇怪的鳴叫,笑容頃刻凝固在了唇邊。

  面前似有一陣微風拂來,如同溫暖的春風融化了冰冷的冬雪,於是開出了一片鬱鬱蔥蔥的,生機盎然的竹林。

  聞鑒在最先恢復的聽覺里,聽到了慈愛的聲音,那聲音讓他活下去,而這一刻,他在最後慢慢消失的聽覺中,又聽到了故人的聲音。

  那聲音與忘川河上擺渡的人不謀而合。

  她說:「我不是來渡你的,我是來帶你回家的。」

  她說:「找到你了。」

  ——【正文完】

  第65章 番外——婚事與她糾纏生生……

  又是一年初夏,落雨過後山林間繚繞著一層雲霧,慈悲村便坐落在雲霧深處。

  劉百會一大早連攤都沒出,兩手抱著雙臂,坐在堂內一臉嚴峻盯著坐在面前的一男一女。月慈被他盯著有點不自在,率先打破沉默道:「二舅……」

  下一刻劉百會猛一拍桌:「這門婚事我不同意!」

  月慈登時把剩下半截話咽回了肚子裡。

  雖然陳琉兒已經跟他們解釋過事情的原委,但劉百會還是看聞鑒怎麼看,怎麼不爽,明明好端端的一張乾淨俊秀的臉,落在他眼裡就跟奇形怪狀的山匪沒什麼區別。

  他目光挑剔地又將聞鑒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道:「你先前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如今倒是沒人伺候了,才找了我家月慈來……」

  二舅母推了他一把:「瞎說什麼呢,我看這孩子日日都有幫忙,幹活一點都不含糊,」她盯著聞鑒,倒是越看越滿意,眉眼帶笑道,「還有這張臉,老婆子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俊的,還是咱家月慈會挑人,比先前我選的那些都好多了。」

  劉百會冷哼道:「臉俊能當飯吃不成?」

  月慈在一邊忙不迭大地點頭,他忍無可忍又拍了桌子,「你還敢點頭!」

  於是月慈又開始連連搖頭,把劉百會氣得不輕。

  聞鑒起身道:「二舅,可否借一步說話。」

  劉百會怒目圓瞪:「喊誰二舅呢!」

  話雖如此,他還是起身,跟聞鑒一同步入後院。

  舅母有些擔憂地過來拉住月慈:「不會出什麼事吧?你二舅那個臭脾氣,鍾耳病才剛好,別又打了起來。」

  月慈不以為然道:「放心吧舅母,他有分寸。」

  ——

  聞鑒回頭的時候,看到劉百會已經擼起了兩隻袖子,一副隨時準備送他上天的架勢看著他,像是在問還有什麼遺言。

  聞鑒倒也不藏著掖著,直接道:「請您答應這門婚事。」

  劉百會嘴角一抽,好像馬上就要動手:「說的什麼屁話。」

  聞鑒道:「如果沒有月慈,我會死。」

  劉百會指著自己的腦袋,不屑道:「看到這是什麼了嗎?它不是個擺設,裡面也沒有水。男人成親前說的那點話,我能不清楚嗎?你想以此說服我,簡直痴心妄想。」

  「那您是怎麼娶到舅母的?」

  劉百會:「……」

  聞鑒慢悠悠道:「我沒有任何想要辯解撒謊的意思,月慈自小失去了父母和姐姐,雖然後來還有你們陪她,但總歸是不一樣的。」

  劉百會不滿道:「能有什麼不一樣,你的意思是我們不是她的家人?」

  「不,你們當然是她重要的家人,所以她會害怕,無論如何心裡總有層擔憂會拖累你們,但我不一樣,我的這條命是她的,無論是生是死,我都會同她一起。」

  劉百會沉默半晌,原本高抬的頭顱低了幾分下去:「這孩子性子倔強,總是習慣一個人單打獨鬥,無論我和她舅母告訴她多少遍她的身後還有我們在,她都不會同我們一道……倘若……」<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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