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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一例外,這些人如果曾對他有過善意,全和江惟英有關。

  意外去世導致一期強制終止的教授,而後開始接管、照顧他生活的珊卓,明暗中給過他各種暗示提醒的費恩,一路隱忍卻堅持守在身旁的姜辭,哪怕是在他那麼無能無力的時候,也依然笑臉相待的馮泉。

  他們全是江惟英的人。

  他的整個人生,都鋪滿了江惟英的名字。

  林預不自覺地揪緊了胸口,可是閉上眼睛,江惟英向他求救的表情就映在他腦海中,那表情里有對他的戲謔也有對他糾纏的無奈,但壓在最底層的,是此刻最令林預恐慌的一絲悲哀。

  姜辭要他看的郵件資料幾乎跟他毫無關係,那是另一份跟他所理解的星橋二期完全不同的內容,那是另一個人被打破重建無數次的基因鎖,那些基因經過更換、取代、融合再重建,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

  每一個樣本配對的對象只有一個。

  Lin。

  星橋計劃的參與者無人不知Lin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延續和希望,同時又與殘忍跟慘烈共存,原始數據是Lin從江伯年身上繼承的,Lin的出生曾經真實地修復過江伯年的基因,延續了他的生命,他的基因被精確編輯匹配,才允許來到這個世界,即便,這個基因除此之外,別無他用。

  星橋就是Lin。Lin則是星橋本身。

  他本該僅僅就是一組基因而已。

  可偏偏有人把他當做了人去對待。

  那個人,有一組與他同源的基因,他也繼承了江伯年基因里的缺損,同時卻也繼承了江伯年異於常人的膽識和不得不承認的優異,且登峰造極。

  他們從來不同的,一個備用零件,和一個繼承者。

  基因不可逆,但人卻長大了,就算這樣林預也會忘記自己是個人。

  基因真的不可逆,他長大了就再也沒有了修復作用,像那個死掉的星橋一樣,Lin已經失效。

  而二期。

  二期的Lin存在的意義竟然僅僅是配對。

  二期受到了各種渠道的優容寬待,投資巨大,進展迅速,他從來都覺得二期是透明光明的,卻不知道,原來它的意義有另一個版本。

  他早該想到的,在見到大洋彼岸那組星空浩瀚的DNA時就該猜到的。

  那是為一期匹配的完整基因。

  那是一組受體。

  二期的星橋,彌補了一期所有的缺失。這個世上,有另一組同源的繼承者,他用自己完好的基因,用了大半的人生,試圖修復他的斷連結。

  林預用自己基因鎖,解開二期的星橋,依舊打著拯救世界的幌子,而二期的星橋,卻只為了他一個人。

  他們真正地融成了一體。

  二期的星橋,是江惟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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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軟的蛋羹滑入喉中。

  林預抹掉臉頰上的冰涼,他輕聲吸氣,將蛋羹又抿了一口,可這次,那柔軟滑嫩的食物沒有能順利流下去,沉甸甸堵在了身體某個位置里,讓林預不得不將眼睛埋入自己的臂彎,咬牙沒有發出聲來。

  江惟英頭上的陳年傷疤,那塊被割除的蓋骨,持續復發卻從不選擇徹底治療的腦瘤,它從低危蔓延侵占,終於成了惡性的病變,就這樣盤踞在他腦中日夜折磨,他從未言說。

  他只是忍著,等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堅持著,看守著,連那一點希望,他都是留給林預的。

  林預終於明白。

  他從不是怕治好了腦瘤就會缺失記憶,是治好了他的腦瘤,他的基因就受損了。

  為那一點幾乎沒有希望的希望,江惟英早在很多很多年前,就放棄了自己。

  總說要讓自己一起死,林預卻從沒有想過,在不知道的那些年裡,江惟英已經死掉了那麼多次。

  這樣一個瘋子。

  回頭想來,他是真的沒有承諾過一句。

  不承諾他們有以後,不承諾會在一起多久,甚至不承諾他們之間真實的關係。

  江惟英只是給他預備很多生活的保障。

  給他今後一個人也能富足的生活條件,真心相待的朋友,管控集團的能人,會給他做飯織衣服,待他如同親人的阿姨,甚至,還有娛樂他的幾隻小熊貓。

  他把所有事都想到了這麼細緻,好像他自己剩下的生命,就只夠用來回憶。

  林預捂著嘴唇,顫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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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過去,雨下了一半,雪下了幾層,窗外是樹頂星星點點的白,濕透的無人街道以及粘附在地上的枯黃枝葉,儘是冷冽。

  被子裡一直沒什麼溫度,江惟英起床的時候林預還沒能睡著,他閉著眼睛沒動,江惟英也沒有出聲。他關上門洗漱,換衣服開門再關門,他下樓,他出門。

  林預奮力爬起來躲在窗簾後面看他進入車內,看車子倒車亮起的尾燈,看他走得很遠。

  他小聲叫了一句「江惟英」

  想有一些表情,想看上去不要太差,但「難過」很快就接替了他所有的心情。

  他在床上躺到八點,床上有個很淺的人形凹陷,他們總會滾到一處去,但昨天沒有,只能說這一晚,江惟英也醒著。

  阿姨躡手躡腳地放低了做早餐的聲音,淡藍色的人影驟然出現,她嚇了一跳,不等她拍拍胸口,就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唇,滿眼不可置信,她驚訝到說不出話的樣子,讓林預毫無血色的臉上出現了一點薄紅,他彎了彎嘴角,笑得勉強「不好看嗎。」

  她好似沒認出來是自己織的毛衣,震驚褪去,露出一絲焦急「你..你的頭髮..」

  林預垂了下眼睛,抿了抿唇「白了一些。」

  「何止白了一些??昨天是怎麼了?怎麼會頭髮白了這麼多呀,小預呀!」

  阿姨心疼地圍著他轉了一圈,情急之下拉住了他的手臂,當下眼睛又跟著紅了一圈,林預不知所措起來「我...」

  她轉臉微泣了一下,揩了把眼睛裡的水汽,立即又說「吃早飯,先吃早飯吧啊。」

  林預輕輕推拒「我要出個門,快來不及了,阿姨,你幫我叫車。」

  「我幫你,我馬上叫車,你吃一點。」她邊往客廳走去,邊問道「你這是要去哪裡,江總知道嗎?要不要我陪你?」

  林預搖頭「公司要開會,我想去一趟。」

  「噢。」阿姨平靜下來,她坐在林預身邊,其實不合規矩,但她滿眼的溫和多過了禮節,上下看著毛衣,倒也沒有摸上去,連連低聲陳贊「好看的,真好看,真適合你穿著。」可等她看到林預的頭髮,又再次撇開了臉,聲音更低「外面還在下著小雨,冷得很呢,我再拿件衣服給你」

  林預點頭,他又套了件大衣,阿姨送他到樓下,上車前,他忽然開口「阿姨。」

  「一個很貴的戒指,要多少錢才能買到?」

  司機帶著林預去市中心轉了一圈,阿姨沒有買過戒指,回答不上來,司機則是個老實巴交的中老年人,被林預問了同樣的問題,他伸手給林預展示了自己的婚戒,笑眯眯道「還是結婚的時候買的,老婆一個,我一個,那時候貴上天了,沒想到現在更貴了啊。」

  金燦燦的戒指不那麼亮堂,但確實看上去很貴,林預疑惑了下,又問道「男的都喜歡黃金嗎?」

  「黃金誰不喜歡啊?黃金最貴啦!」

  林預瞭然。他算了算自己的錢,覺得是很夠的,說不定可以買個很大很大的。

  司機直接將林預送進了金器行。

  本是門庭客稀的店內頓時一陣寂靜,一來林預看上去實在不像是個老年人,二來也不像個會來金器店的人。

  林預氣質清貴,背脊筆直且樣貌極好,就是這半頭銀髮伴著黑絲,看上去總有些跟店裡格格不入。他低頭打量著玻璃內的金器,抬眸間眼睛又很冷。

  「哪一個最貴呢?」

  老闆鮮少遇到這種客人,雕龍的調生肖的他沒敢拿出來,指著很大一顆黃金戒指,上頭做了個方牌,中間刻了「福」字的說道「這個最重,當然也是最貴了。」

  「老闆..你是買了結婚?」

  林預抬頭看著他想了想,片刻後點頭「差不多」

  被這近距離的一眼看過來,即便老闆結婚多年,人快半百,又同是男人,也不禁心裡一慌一震,說不上來是個什麼心態,或許是對好容貌見識不多,暗自赧然「那老闆想要個什麼價位的呢?」

  林預堅持說「要最貴的。」

  老闆垂頭偷笑,打趣道「黃金最保值,年輕人卻選的少,只有黃金啊,一萬年都不會變的。而且情比金錢嘛,你說是不是?」

  林預覺得很對。

  老闆接著說「哪有什麼最貴的,既然要送定下來了的人,就三金一起送,項鍊,手鐲,戒指,這一套,夠夠的了。」

  見林預聽得很認真,老闆侃侃而談,一番定論之後,林預認認真真地花光了他所有的積蓄。

  兩隻刻著「福」的大金戒指,一張沉甸甸的無事牌黃金項鍊,以及一隻素圈的黃金大手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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