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所以,崔霜雪和段雲折生下的那一個孩子——」陳應闌頓了頓,他早已知曉些什麼,便胸有成竹地道,「就是我。」

  柳明哲解釋道:「其實你應該姓『段』的,但奈何你父母把你生下來沒過多久就死了,你連名字都沒有。」

  「可是,韓子安和李謹丞生前告訴我,我的父母是被東廠抄家的,怎麼會......變成他們兩個人是自相殘殺這種結局?」陳應闌想到韓軻曾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話,便又有些不解。

  柳明哲聞言,將視線從窗外的梅花樹上轉了回來,對上了陳應闌的雙眸。

  「崔霜雪是厥緇泰爾鴻樓的密探,北明心懷芥蒂,自然對於段家這等事,自然要找個替罪羊。」柳明哲用指尖敲了敲桌面,他提醒道,「魏德賢願意接下段家這等爛攤子,自然有他的道理,但這些已經是過往之事了,至於魏德賢如何想的,那只能給他燒點紙錢問一問了。」

  「也就是說,存中的死,韓子安含糊其辭、囫圇吞棗隨意一說,也是因為存中是厥緇泰爾鴻樓派來的密探嗎?」陳應闌為柳明哲和自己倒了兩盞熱茶,他吹開上面的茶沫,低聲問道。

  見眼前人點了點頭。

  柳明哲解釋道:「是的。」他攤開了雙掌,儘量作出一番無所謂的模樣,「再者,李謹丞生前所管轄的衢州城的殺戮,就和泰爾鴻樓的密探有關。我也找我在中原安插的眼線查了,為首的那個人名叫『叱羅燾』,是厥緇兩大將領叱羅彥和叱羅谷血緣關係最緊密的人。」

  「那,那二十多年前的農名起義又是為何?」陳應闌追問道。

  柳明哲笑了:「這就和段家這些爛泥沒什麼關係了。農名起義年年都有,只是二十幾年前朝廷有一個御史大夫權傾朝野,力圖挽救北明,便採取一些列改革措施,誰能想到這番改革太夠急於求成,雖然表面光鮮亮麗,但內地確實揠苗助長之缺陷。」他頓了頓,接著解釋道,「所以,農民分不到田產,自然會覺得心裡憤懣,所以發生農名起義是很正常的。為什麼說,這次農名起義如此重要,因為這次農名起義差點就打到晏都了,若不是那位御史大夫肯壓斷身軀,委曲求全,恐怕也不會這麼地草草了結。」

  陳應闌微蹙著眉頭,細細地咀嚼著這番話,而後他問道:「後來呢?」

  「後來,」柳明哲癱倒在椅子上,道,「這名御史大夫就辭官歸隱了。但不知道歸隱在哪裡了,現在還在不在了。畢竟,世人常說『小隱於野,大隱於世』。哈哈哈哈哈哈哈......怎麼跟你繞的那麼遠......」

  然而,陳應闌卻有些猶豫了。

  就連看著柳明哲的目光都有一些不確定性,他在心裡想,眼前這位自稱「神醫」的柳醫師,為何能知曉這麼多,這完全不符合「醫生」這一職位,反而更像是朝廷當官的。

  「柳醫師,你為何知道這麼多?」陳應闌道,「明明你的年紀也沒我大。」

  聞言,柳明哲只是「呵呵」笑了笑,他輕輕地抿起嘴角,用指尖勾勒著桌面上的木質紋理,良久無言。

  而屋內的燭火上的燈花早已燃燒殆盡了,卻誰都沒有人敢去添一個新的燈花。屋內暗著,食盒的食物早已冷了,還是誰也都沒有吃完過。

  在另一個房間裡,傅旻早已進入了昏沉的夢鄉里。他永遠無法知道,在另一個房間裡,昏沉的光線里,居然會如此風雨周旋。

  「怎麼,你在懷疑我是你們一眾人所推斷出來的亂世執棋者?是所謂的幕後之人?」柳明哲戲謔地勾起了唇角,「還是你以為我以上所說的這些話半真半假,讓你半信半疑,難以駕馭?」

  柳明哲將手中的茶盞丟到地上,他撿起一塊碎片,劃破了自己的指尖,用流出來的鮮血在桌子上寫了上了一個血紅的字——無。

  他接著說:「我早就說過,以天下為棋,亂世為盅,眾生皆為黑白子,你是棋子,我也如此。」

  說罷,柳明哲眨了眨眼睛,作出一臉無辜樣,他撇撇嘴,站起身,走到了門前。

  「慢走不送。」陳應闌也從座椅上站起身,對柳明哲擺擺手。

  而後,是門被人拉開,又被人推上的嘈雜聲。

  接著,陳盈闌再次回到桌子前,看著那血紅的字——無。突然間,他好像領悟到了什麼,抬頭之時,恰好對上了房間外正撐著傘隔著重重的帘子望著自己的柳明哲。

  那人的眼神宛若一潭死水,他的表情卻很是平常。柳明哲握緊了手中的傘把,隔著風雪,他對自己鞠了一躬。

  在天順十六年年初之時,他曾遇到一位信使。那位信使為這片天空算了一卦,最後信使說:「『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今年註定是個不平年。」

  想到這裡,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公平。屋外的那個人早已隱匿在風雪之中,他抬手撫摸過早已乾涸的「無」,眼下幾乎所有真相全部破土而出。其實,哪有什麼真相,不過是已死之人未盡的人間一念罷了。

  手握天命之人,才能在亂世中活的如此瀟灑吧。

  不用像韓軻那番步步為營,亦不用像陳自寒那樣為厥緇的勢力感到左右為難。柳明哲其人,他是週遊各地的「神醫」。韓軻說,花滿樓曾對自己這麼介紹過柳明哲——傳言有道,其人開過天眼,窺見過不周山。

  所謂的天順十六年,不過是一場劫波滾滾的人間一夢。然而真正的劫難,陳應闌卻在滄州城的風雪之中窺探到了,正如柳明哲開過天眼,窺見過不周山一樣——真正的浩劫很快就會席捲北明的所有江山,到時候是日月換新天,還是北明仍舊屹立不倒,只是更加的殘缺破損,都難以預測。

  既然掌握不了天命,那就將自己的命數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在天地間的驚濤駭浪里,去追逐一處萬年青山。

  *

  天順十六年,漠北,漠北都護府。

  從江南酒苑那裡回來後,陳自寒就覺得自己三魂七魄都已經被蕭飛鴻剖開一樣,從上到下,從裡到外,皆都被蕭飛鴻窺探得很徹底。

  他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看著案台前欲要處理的文書,瞬間有些煩惱。

  他令人將徐鍾隱叫過來。

  待徐鍾隱過來之時,看到陳自寒這番嚴肅的表情,便心下瞭然。他不說話,只是等待著陳自寒說話。

  「重光。」沉默良久之後,陳自寒這才緩緩張口,大概是許多個時辰沒有說話的原因,他的聲音有些嘶啞。

  徐鍾隱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自家府主,淡淡地點了點頭。不過是短短一個下午的時間,自家府主滿頭烏黑頭髮之中竟然多出了一縷白髮,面容也是更加憔悴了幾倍。心下不由得感到心疼。

  「府主,自然厥緇之野心已經公之於眾,我們北明就不該躲避,應當拿出和厥緇真刀真槍,刀戟相向的勇氣之來。」徐鍾隱對陳自寒抱拳躬身道。

  「......」陳自寒細細地咀嚼了一番徐鍾隱這番話,內心的諸多想法都被徐鍾隱這番話給消化殆盡。

  「所謂三里之城,七里之郭——」陳自寒目光如炬,他握緊拳頭,一拳敲打在案台上,「我們北明堅決不給。只要漠北都護府還在,北明就不會亡。」

  他擺擺手,讓徐鍾隱下去了。見徐鍾隱離去,府中的大部分人都已經休息了,他們都不知道三日之後將會經歷什麼,還是會沉浸在夢中的溫柔鄉里。

  拿起一旁的銅鏡照了照,也發現了烏黑的髮絲里混雜著一縷蒼白的白髮,而自己的臉上也多了幾條皺紋。自己發現了,徐鍾隱也應該發現了。他竟然沒有想到,一夜之間花白頭髮竟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他抬起手,摘下自己的發冠,頭髮披散下來,幾個月來沒有剪髮,頭髮長長了一些,而那一縷蒼白的髮絲,卻還是明顯可見。

  走進都護府里的兵器庫,陳自寒撫摸過這裡存放著的每一個兵器——長戟、長槍、長刀、長劍、彎刀、利箭、佩劍、短刃、飛刀......而後,他抬眸看到掛在正中央,雖然年歲依舊,仍然閃著光亮的堅硬甲冑——那是他爹、陳從連留給自己的遺物。

  他又看向另一邊,是他娘、戚鶴堂生前握著的雙劍。

  這些,爹娘已經許久沒有佩戴過了。時隔無數年後,自己將三日之後再度穿戴起來——只是陳從連和戚鶴堂穿戴之時,北明和厥緇打了個平手,給北明留下了數十年的和平歲月。然而,這等戰爭,是漠北都護府聯合神機營一起攻下來的結果。

  轉眼看看現在,神機營玄甲兵沒了,漠北都護府也重建不復從前,世間種種皆都物是人非。而現在唯有漠北都護府了,不知這次又是什麼結果。如果漠北守不住的話,那中原和江南之地,又有誰能守住?

  晏都之內,東廠覆滅,君主已亡,只剩下桓玄侯戚風明為首的那些侯爺,還有郎謙謹為首的那些禁軍,這些力量如何能撐得住厥緇勢如破竹的攻擊?

  都不好說。

  就像李從歌所說,我的功過,後人自說,謀策皆由我。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