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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翊咳了一聲,友善道:「不如,叫哥夫吧。」

  「我在這等著喜訊呢。」小妹淡淡朝宮門一瞟,「他怎麼還不死。皓王被他折磨瘋了,連孩子都不認得。他再不死,我也要瘋了。」

  葉星辭詢問,是否聽見小滿和那傢伙,在城牆上說了什麼。

  「沒聽見。」小妹秀目一翻,挑起的嘴角儘是鄙夷,「他罵我賤,他自己又貴到哪去。成天跟個太監睡在一起,到後來都不避人了,噁心。玩火自焚了吧!被人家給推下去了。我不知他倆說了什麼,應該是吵起來了。小滿這個人睚眥必報,最愛記仇。這不,當場就報復了,哈哈!」

  她暢快地笑了起來。

  葉星辭卻怔住了。他這才知道,原來小滿悲憫的心上,住著個爛人。為天公地道而斷私情,何其壯烈。

  小妹說,過陣子想帶前夫和孩子,去北方找母親。太醫告訴她,讓前夫接觸不同的風土,有助於恢復神智。

  「五哥,你忙你的事吧。」小妹笑了笑,指指前面,「剛才,我碰見四哥了,他說要去園子裡逛逛。」

  葉星辭緊趕了一段路,果然在皇宮通往風和園小門的夾道,追上了那道身影。空蕩的左袖,正在晨風裡飄搖。

  「四哥!」葉星辭笑著狂奔過去,雙臂一張,撲在哥哥背後。楚翊下意識也跟著跑起來,途中還絆了一下。

  「臭小子,吃早飯了嗎?」四哥眼裡盛滿笑意。

  「吃啦!我一睜眼,桌上就有逸之哥哥準備的早點。」

  「九爺,小五跟著你我放心,餓不著。」四哥看著跑近的楚翊,給予莫大的肯定。他攬著葉星辭的肩,繼續朝園子走,說道:「我和二哥吵了一架,心裡憋悶,所以四處轉轉。」

  葉星辭忙問原由。

  四哥苦笑一下:「他有個親信,到大戶人家搜刮錢財,叫我給砍了,他很生氣。我說,你就是惱火得把自己烤熟了,我也是那句話,軍法無情。」

  「舅兄。」楚翊溫和地開口,「大軍剛入城,這種事還會有。再遇見令尊令兄的人渾水摸魚,讓我來處理。」

  「九爺多心了,吵幾句而已,不礙事。」

  「見你們兄弟齊全又和睦,我真心羨慕。」楚翊步入園林,迎著朝陽感嘆,「我這輩子,才過了一小半。可我敢說,我一生中最心痛的,就是兄弟鬩牆、手足離散。」

  葉星辭心裡一酸,握住楚翊微涼的手。剛才,自己那一聲興高采烈的「四哥」,又牽動了楚翊心底的傷。

  「我也是你的四哥嘛。」四哥率真一笑,拍拍楚翊的肩,說不耽誤小兩口談情。自己南行,讓他們往北逛。逛到中午,一起去街上吃東西。一夜之間,不少酒樓飯莊又開門做生意了。

  園中高大的樹木,幾乎被伐光了。亭台樓閣,也拆得零落。不過,依然一片生機。野草萋萋,湖水清澈,鳶飛魚躍。

  夫妻倆漫步湖畔。

  四哥執行軍法的舉動,勾起了葉星辭的回憶,他平靜地提起傷心事:「在南邊打仗時,我去了司賢的家,跟他家裡人說了他的死因和事情經過。他母親給了我一巴掌,想通之後,又跟我道了歉。」

  楚翊心疼地吸氣。

  葉星辭笑了:「放心,他母親沒有公主的夫人手勁大。哦,該稱齊王。」

  「見過他家人,你心裡的擔子也就放下來了。」楚翊忽然止步,參照眼前的柳樹墩子,和不遠處只剩基座的涼亭,篤定道:「就是這!我的落水舊址。可惜,我們結緣的大石頭沒了。」

  「守城用了吧。」葉星辭環顧湖畔,一塊石頭都沒有,「不過,水還在啊,跳下去游兩圈懷念一下?」

  楚翊大笑,羅雨也跟著笑。

  「坐一會兒。」楚翊伸了伸臂膀,坐在湖堤,「老齊王暴斃,這一宿給我累得不輕,好久沒忙活白事了。」

  葉星辭坐在他身後,笑著幫他揉肩。順便,用他擋一擋水面的風。兆安不像北方寒氣逼人,可那股濕冷,直往骨縫裡鑽。

  「再待十天,我得回順都,挑選一套班底過來輔政。」楚翊愜意地合起雙眼,「你多留一陣子,年前回家。」

  葉星辭一口應下。

  楚翊正了正發冠,由此想起一件事:「對了,我送你的小禮物呢?最近似乎沒見著。」

  「銅鏡?」葉星辭手裡一頓,「送人了,新認識的朋友,一個在江上和我並肩作戰的年輕軍官。」

  「我不開心了。」楚翊故作不悅,沉下嗓音,「那可是我親手打磨拋光的。」

  「你好閒啊。」葉星辭手裡加了勁。

  「當時我『居家養病』嘛。」

  「抱歉啦。」葉星辭用下巴抵在男人肩上,臉蹭了蹭對方的耳朵,「我不是隨意送人,這算是……一種傳承吧。」

  「這個理由,還不足以讓我釋然。」楚翊委屈地嘀咕。

  「逸之哥哥,我仍記得,你對我說的,恆辰太子說過的話。」葉星辭坐到楚翊身邊,望著掠過水麵的飛鳥,「他說:過去,所有死於戰亂飢謹的人們,都是我的血脈。未來,所有因我而免於饑寒離亂的人們,也都是我的血脈。上至耄耋,下至襁褓,不論南北。若我能為萬世開太平,使萬民繁衍生息,又何必困於自己這幾滴『血脈』。」

  他撞了撞楚翊的肩,側目一笑:「所以,與我並肩作戰的人,也是我的血脈。那個軍官很優秀,但還需磨鍊心智,我就把銅鏡給了他。」

  「好吧,我釋然了。」楚翊也側目微笑。

  是啊,如今他們有了孩子,不老不死的孩子——一片盛世。恆辰太子的宏願實現了。他作的戰歌,響遍江南。

  第414章 你成全我吧

  **

  像從漆黑的水中冒出頭來,夏小滿倏然睜眼,劇烈地喘息。他嘴裡全是湯藥的苦味,每喘一口氣,都渾身劇痛。

  「這是地獄嗎?」他堪堪支起身,聽見自己的聲音如鋸木般嘶啞。

  「乾爹!」夏輝撲過來,熱淚盈眶,手裡還端著剛做好的米糊,「這是東宮。別動,你折了好幾根肋骨,傷得很重!」

  「我命真硬。」夏小滿又躺回去。緩了好久,才蠕動嘴唇,艱澀道:「皇上駕崩了?」

  「他的命比你還硬,一根骨頭沒斷。頭傷著了,不過已經消腫,就是還昏著。」

  夏小滿的眼角滲出淚,微微抽噎,引得肋骨和臟腑劇痛。怎麼都沒死成啊,那瘋子的頭真硬啊。松鼠小滿窸窸窣窣地爬過來,嗅他的淚。

  「來,吃點東西。」夏輝抹抹淚,把他的頭墊高一些,舀起米糊。

  夏輝斷斷續續,講了這些天的事。太上皇請降,吃撐了駕崩了,天下歸一。目下,是公主主政。已入臘月,夏小滿足足昏迷半個月。

  「都半個月了……我感覺,像睡了半個時辰,連夢都沒做。」夏小滿徹底清醒,思路也清晰了。既然活著,就得活下去,這是天意。而且,他沒勇氣再死一回了。

  見房裡只有夏輝,他叮囑:「別跟人說我醒了,在皇上也醒來之前,我就還這麼躺著。」

  夏輝連連點頭。

  「皇上在哪,周圍都有誰?」夏小滿問。

  「在龍潛時的寢宮,每日三名太醫輪流值守。還有幾個太監宮女,都是我手底下的人。之前,有許多大臣守在院裡,這幾天都各自辦公理事去了,只在早晚來請安。」

  「你常去看看皇上。人一醒,即刻告訴我。」說完,夏小滿喝下米糊和湯藥,再度睡下。

  傍晚,太醫來診脈,他裝作仍然昏迷。

  大多數時候,屋裡都沒人,或只有夏輝在。夏小滿便起身慢慢走動,恢復體力,準備逃跑用的金銀細軟,籌劃路線。

  幾天後的凌晨,夏小滿睡得正熟,被乾兒子輕聲喚醒:「皇上醒了!」

  他心裡一喜,跟著一緊。他該怎麼面對,他親手推下城牆的男人?反正,只是道個別,不可能在一起了。尹北望不會原諒他,他也不知如何繼續相處。

  夏小滿披起衣服,捂著作痛的肋骨,奔出門去。

  下雨了,雨中夾著雪,撲得人臉疼。他在乾兒子的攙扶下,踉踉蹌蹌,來到寢宮。

  尹北望正坐在床上,頭纏繃布,一語不發,蒼白的面孔沒有一絲表情。

  太醫俯在他身邊,輕聲道:「陛下,能聽見臣說話嗎?陛下?」

  夏小滿一個趔趄跌在床邊,緊緊握住男人的手,道別的話全忘了。

  「先封鎖消息,就當皇上沒醒。」夏輝袖口一閃,塞給太醫一根金條。對方眼睛一亮,收入袖中。

  夏輝又分給宮人們每人幾個金豆子。他們本就是他的人,都願意配合,退到殿外。

  呆坐半晌,尹北望回魂般一震。

  他空洞的目光恢復神采,朝窗子一瞥,又落在夏小滿臉上:「什麼時辰了?快更衣,我得出宮去葉府,今天葉二公子大婚呢!」

  夏小滿渾身發麻,怔怔地看著他。男人回到了十歲。回到了,結識葉星辭的那一場婚禮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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