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邊關,風雪呼嘯,天際的雲像被人潑了團黑墨上去,幽暗無比,不見半分天光。

  大片大片的雪落在了人們的臉上,凍得將士們一抖。

  而營帳之中,亦是一片陰鬱之色。

  「陛下,縮衣減食,我們還能撐半個月。」

  談槐燃一身甲冑,身後紅披烈烈生風,長發高束,青年俊美的臉上多了許多裂口,像是受了傷。

  長桌上鋪了一張地圖,地圖上勾畫了許多紅色字跡的地方,那是他們已經奪到的雁西城池。

  雁西於兩個月前開始頻繁攻向帝京,燒殺擄掠了三座城池。

  如今談槐燃一來,用兵猶如神降,逼得雁西止步不前。

  「半個月內拿下雁西,」談槐燃低頭看著那張地圖,帶著薄繭的手指在上面扣了扣,丹鳳眼卻挑了起來,望向帳中剩下的人,「用他們的糧草,他們的血,來祭奠我們在這場戰役里死去的家人。」

  他稱他們為家人。

  營帳里眾將虎軀一震,看著談槐燃,其中一人卻忍不住潑了冷水,「可是這個天氣,雪太大了,即使調最近的糧草過來,也要五天——更何況,藥已經沒了。」

  糧草還能撐住,可傷藥卻沒有那麼多,他們已經把最近的能調藥材的地方都調過來了。

  外蕃那些人高馬大的『怪物』赤手空拳就能以一敵二,扯掉別人的手腳,導致他們此次傷兵極多。

  藥材本就是稀缺資源,唯有帝京才有足夠那麼多人使用的藥材。

  談槐燃抬眸,看向那人,氣息不怒自威。

  「吳將軍,那你的意思是現在撤退了?」

  吳將軍已有四十歲,是被雁西奪去的第一個城池的主人。他嘴唇翕動,跪了下來:「臣不是這個意思!請陛下明鑑!只是天象……您十八歲那年在雁北,不是能控制天象的嗎?若是晴朗一些,也利於將士們恢復啊!還能振奮軍心!」

  此話一出,眾人臉色都變了。

  他們只聽說過傳聞,只有少部分人才見過那奇詭之象,而這跪著的吳將軍,顯然就是少部分人之一。

  談槐燃冷笑一聲,「傳聞不可盡信,吳平寧,你是真的老了,都開始信起鬼神之事了。」

  「不必多言,雁西也快撐不住了,繼續攻打。」

  雁西環境比其它的地方更惡劣,藥材更是稀缺不已,他篤定雁西的情況比他們現在要差。

  「陛下所言甚是,」有人也道:「雁西此地,我研究了許久,這裡不適合種藥,而他們在此次戰役里也大傷元氣,現如今,我們堅持下去,只會贏,不會輸。只是……死的人可能會多些。」

  「唉,打仗嘛,死傷在所難免……這也怪不得我們。」

  「若是有足夠的藥就好了……」

  ……

  雁西城中,傷民遍地,哀嚎一片。

  人高馬大的外蕃人也暴躁的嘰里咕嚕的說著話,卻沒人能聽懂。

  一道黑衣身影在其中竄來竄去,如同游蛟,竄到了城中央,關押俘虜的地方。

  雁西的人大抵在這惡劣的地方待久了,性子也變得古怪野蠻,不停的鞭打著那些抓來的人。

  而傷民中,還有個手腳皆被綁了鎖鏈的少年在木著臉低身給雁西那些人『醫治』。

  ——紀鴻鵠覺得自己甚是倒霉。

  談槐燃御駕親征,從杏林院挑了幾個大夫做軍醫,以他的品階,他本是不用來的。

  可談槐燃位高權重,普通的軍醫無法安定民心,覺得陛下萬一真出點什麼事,那可就不好了,遂要求談槐燃把醫術好的杏林帶過去。

  眾臣想了想,只好推了杏林院裡的高階杏林出來。

  紀鴻鵠原本不想來的,他在帝京錦衣玉食的待慣了,很不喜歡邊關。

  可他們說,他若不去,就換紀墨玉來。

  「……」他哥潔癖嚴重成那樣,來了怕是一天洗八百次澡。

  如此想著,紀鴻鵠罵罵咧咧的把紀墨玉推回去,自己來了。

  原本軍醫都是要訓練身體的,醫術不必太卓絕。可紀鴻鵠則與之相反,他是醫術好,但身體比不上邊關這些壯如牛的士兵。

  於是,雁西的人又好像是鐵了心要抓他,紀鴻鵠跑不過他們,便悲慘的被抓了過來。

  還被迫醫治這些雁西傷兵。

  紀鴻鵠並不算醫者仁心,悶不做聲的給這些人亂包一通,又把他們本就不多的藥材大肆浪費。

  雁西環境差,沒幾個醫術精巧的大夫願意來,沒人看得懂他在做什麼,只知道能止痛就行了。

  又將一人亂包後,紀鴻鵠站起了身,身上鎖鏈咔咔作響。

  監視他的雁西士兵突然甩了一鞭子在他背上,「停什麼停?!去看下一個!」

  紀鴻鵠倒吸一口涼氣,疼得要死,臉色瞬間慘白。

  他一個世家公子,他爹都不敢打他,這些蠻夷竟然敢打他?!紀鴻鵠惡狠狠的怒瞪他。

  「瞪什麼瞪?」那士兵凶神惡煞的又是一鞭子下去——

  「住手!」一道略微有點耳熟的聲音傳來,紀鴻鵠眉頭一皺,抬頭一看。

  漳丘已快被曬成煤球了,神色也越發狠厲,身上的盔甲沾了血。

  「啊,漳丘將軍!」那雁西士兵立刻恭敬的看向漳丘,「參見漳將軍!」

  為了得到雁西王的信任,漳丘奮力廝殺,殺了不少的敵人,因此,雁西人都很尊敬他。

  紀鴻鵠:「……」

  紀鴻鵠愕然的瞪大眼睛,看向了漳丘——哥們你有點像我一位朋友的朋友……

  漳丘冷漠的剜了那士兵一眼,面不改色的道:「我受傷了,要他去給我包紮。」

  那士兵猶豫著問,「將軍是哪裡受傷了?在這裡就可以包。」

  漳丘閉了閉眼,當眾說:「傷在老子的下半身!你也要看嗎?!」

  這對男人可是個關鍵事,那士兵立刻應許,把手裡鎖鏈的控制端遞給了漳丘。

  紀鴻鵠:「……」爹了個巴子!這種傷他可不會治。

  漳丘心跳飛快的把紀鴻鵠拉走了,慢慢到了人少之地,他見四下無人,掏了包吃的出來。

  紀鴻鵠一呆,「你……」

  「我是漳丘。」漳丘飛快的說,「就是上次和湛月清一起在杏林院吃咕咚鍋的那個……」

  紀鴻鵠沒想到真是他,臉色瞬間變了,將那包吃的打落在地,「你這個叛徒!」

  虧他上次看到漳丘喝酒被嗆,還給了他醒酒藥!

  早知如此,他給個屁!讓他嗆死在那算了!

  漳丘以前也聽過紀家兄弟的脾氣——貴族,那是他可望不可及的存在,且紀家二老老來得子,又最為寵這對兄弟,一視同仁的寵。

  因此,他有時候還很羨慕紀鴻鵠。

  一來是羨慕紀鴻鵠家世,二來是紀鴻鵠他們能待在湛月清身邊……

  「紀墨玉,你把這個吃了,」漳丘把食物撿回來,考慮到這小少爺有潔癖,還擦了擦,「我保證這個沒毒……還有,你從這邊出去,那裡有一匹我準備好的馬,把這張地圖也帶給你們那邊的人。」

  紀鴻鵠:「老子是紀大雁!」

  雙生子長得像,漳丘還真沒認出來,聞言一怔,下意識左看右看,見四下都無人,才說:「不管你是哪個,你先吃了,再出去,這把鑰匙給你。」

  紀鴻鵠狐疑的盯著他,不信任的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那你要是被發現了怎麼辦?」

  漳丘抿唇,卻沒說話。

  他這段時間其實愈發後悔來這裡了,為了自保他不得不殺帝京來的士兵——起初他還懊悔,後來就麻木了。

  他甚至生出一個可怕的想法——等終戰時,臨陣倒戈,奪了雁西王的頭顱,再向談槐燃投誠。

  可他也沒想到紀鴻鵠會被抓。

  他不能讓紀鴻鵠死,若是紀鴻鵠死了——那湛月清真會和他反目成仇了。

  「我不會被發現的,我在這邊也有人護著。而且……我喜歡二公子。」漳丘啞著聲音,一邊警惕的看著周圍,一邊說:「你如果死了,二公子會和我徹底反目成仇。」

  其實不是他的人,而是湛月清的人。

  前段時間,一伙人突然找到了他,說他們是湛月清養在雁西的眼線。

  這些人幫了他很多,還給了他許多的藥。

  紀鴻鵠聞言一愣,神色複雜起來,覺得自己真是開了眼了——情愛竟然能讓人捨棄生命?

  他忍不住道:「就因為這個?你瘋了吧?!你要是被雁西王發現……」

  漳丘深呼吸一口氣,「我只盼你在湛月清面前,能為我說話……」

  他說著解了紀鴻鵠的鎖鏈,把他推上了他為他安排好的路。

  紀鴻鵠本能的權衡利弊,卻沒有提出一起走。他不傻,若漳丘是個雙面人,那他會害了談槐燃的軍隊。

  而且那份地圖他也不能信,只能先帶回去再說!

  紀鴻鵠頭也不回的跑了。

  漳丘望著他遠去,算了算時間,轉向了另一個地方,身子一倒,裝暈了過去。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