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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沒有你,我恐怕早就失去理智,恐怕已把自己完全交付於人落入無可救藥的深淵。

  哥哥綿谷升將同樣的事情很早以前就對姐姐做過,致使姐姐自殺。他估污了我們。準確說來並非肉體上的鑽污,但他遠為嚴重地法污了我們。

  我被奪去所有自由,一個人悶在黑房間裡。倒也不是說腳帶鎖鏈和有人看守。可是我無法從中逃脫。哥哥以遠為強有力的鎖鏈和看守把我固定在那裡。那便是我自身。我自身即是鎖我腳的鐵鏈,即是永不入睡的嚴厲看守。我心中當然有希望從中逃出的我。但與此同時又有一個自我墮落的怯懦的我。這個我告訴我只能呆在這裡,沒有辦法逃出。想要逃出的我所以軟弱無力,是因為我的身心已被抽污。我已沒有資格逃出重回你的身邊。我不單單為哥哥綿谷升所拍污,在那以前我便自行將自己本身玷污得一塌糊塗。

  我在給你的信中說我跟一個男人睡覺。但那封信的內容是虛構的。在此我必須坦白交待。

  我同很多別的男人睡過,多得無可勝數。連我自己也不理解究竟是什麼所使然。如今想來,說不定是哥哥的影響力造成的。我覺得是他擅自打開我體內的抽屜,擅自從中拿出莫名其妙的東西,致使我同別的男人沒完沒了地交請。哥哥有這樣的能量。而且我們倆大概是在某個陰暗角落連在一起的,儘管我不願意承認。

  總之,哥哥來到我這裡時,我已把自己站污到了體無完膚的地步。最後我竟至得了性病。

  然而在那些日子裡——如我信上寫的那樣——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懷有愧對於你的心情,覺得對我來說那似乎是理所當然的。我想那大約不是真正的我自己。也只能這樣認為。但果真是這樣的嗎?事情能那麼簡單了結嗎?那麼,真正的我到底是哪一個我呢?有根據認為此刻正寫信的我是“真正的我”嗎?我便是如此對所謂自己沒有信心,現在也沒有。

  我常常夢見你。那是脈絡非常清楚的首尾呼應的夢。夢中你總是千方百計尋找我的去向。

  在迷宮一樣的場所你來到近在我身旁的位置。我恨不得大聲喊叫“這邊,再過來一步!”我想如果你發現我緊緊抱住我,噩夢就一定過去一切恢復正常。然而我偏偏發不出聲音。結果你在黑暗中錯過我徑直從我跟前走過去。每

  次都做這種夢。但這種夢給了我很大幫助和鼓勵。起碼我還剩有能夠做夢的氣力。這是哥哥也無法阻止的。總之我感覺體會竭盡全力來到我身邊。相信你遲早會在那裡發現我,並可能緊緊擁抱我去掉我的污穢將我永遠救出這裡,可能摧毀詛咒給我以封印使真正的我不跑去任何地方。正因如此,我才得以在這沒有出口的陰冷的黑暗中好歹保持一縷微弱的希望之火,才得以勉勉強強保有一點我自己的語聲。

  我是今天下午接到打開這電腦的密碼的。某個人用特快專遞寄來的。我正用這密碼從哥哥事務所的電腦輸送這些文字。但願能順利傳到你那裡。

  我已經沒有時間。計程車等在外面。我這就要去醫院。我要在那裡殺死哥哥並接受懲罰。

  奇怪的是,我已不再怨恨哥哥,只是平靜地覺得那個人的生命行將從這個世界消失。我想即使為那個人本身也必須那樣做,即使為了使我自己的生命獲得意義也無論如何都要那樣做。

  請愛惜貓。貓能回來我真感到高興。名字是叫青箭吧?我中意這個名字。我覺得那隻貓仿佛我與你之間萌生的好的徵兆。當時我們是不該失去貓的。

  我再不能寫下去了,再見。

  41再見

  “遺憾吶,沒能讓你看到那些鴨子人。”笠原nay甚為遺憾似地說。

  我和她坐在水塘前,望著結得厚厚的白色冰層。水塘挺大。上面無數劃傷般留下冰鞋的刀痕,令人很是不忍。這是個星期一的下午,笠原May特意為我請了假。原打算星期日來,因鐵道事故推遲~天。笠原May身穿裡面帶毛的風衣、頭戴色澤鮮艷的藍毛線帽。帽子上用白毛線織有幾何形圖案。帽頂有個小圓球。她說是自己織的,還說下個冬天為我織一項同樣的。她臉頰紅紅的,眼睛如這裡的空氣一樣明澈。這使我感到欣喜。她年方十七,任何變化都不在話下。

  “水塘一上凍,鴨子們就全都不知搬去了哪裡。你要是見了那些人兒,也肯定喜歡上的。

  春天再來這兒一次,那時一定把你介紹給鴨子他們。”

  我微微一笑。我身穿不怎麼暖和的雙排紐風衣,圍脖纏到下巴,雙手插進口袋。樹林裡寒氣徹骨。地面積雪凍得硬邦邦的,我的網球鞋很好玩似地吱溜溜打滑。本來是應該買一雙防滑雪靴的。

  “那麼說,你還要在這裡住些日子?”我問。

  “是啊,我想還要住些日子。再過段時間,也許又想好好上學念書。也可能不上學一下子和難結婚——這我倒覺得恐不至於。”說到這裡,簽原May呼著白氣笑了,“不過反正要在這裡待一些時候。我需要一點思考的時間。我想慢慢思考一下自己到底想做什麼,到底想去哪裡。”

  我點點頭說:“那樣或許不錯。”

  “暖擰發條鳥,你在我這樣的年紀,也想這些了吧?”

  “想沒想呢?想也好像不很專心,坦率地說。當然多多少少還是想的,只是記憶中沒想得那麼如醉如痴。總體上我覺得只要普普通通活下去,各種問題差不多總會解決。但歸根結底卻像未能如願,遺憾。”

  笠原May以平靜的表情盯盯看我的臉,戴手袋的手在膝頭合攏。

  “久美子阿姨還沒保釋出來?”

  “她拒絕保釋,”我解釋道,“她說寧可靜靜呆在拘留所,也不願出到外面。也不想見我。

  不光我,誰都不見——在一切有著落之前。”

  “審判什麼時候開始?”

  “大概開春。久美子明確表明自己有罪,任何判決她都準備乖乖服從。審判不會花很多時間。緩刑可能性很大。就算實際服刑,估計也不會很重。”

  笠原May拾起腳前一顆石子朝水塘正中擲去。石子在冰面上出聲地蹦跳幾下,滾到對岸去了。

  “你是要一直等久美子阿姨回來嗎?在那個房子裡?”

  我點頭。

  “好嘛……這樣說可以吧?”笠原May道。

  我也往空中吐了口白氣,說:“是啊。說到底我們也是為這一步折騰過來的,或許。”

  變得更糟糕都是可能的,我想。

  有鳥叫,有鳥在水塘周圍廣闊的樹林中從很遠的地方叫。我揚起臉,環顧四周。但那隻發生在一瞬間,現已全無所聞,毫無所見。唯獨啄木鳥啄擊樹幹的干響寂寥地蕩漾開去。

  “如果我和久美子生了孩子,想取名叫科西嘉。”我說。

  “蠻漂亮的名字嘛!”笠原May說。

  在林中並肩行走的時候,笠原May摘去右手的手套,插進我風衣口袋。我想起久美子的動作。冬天和她一起走時她使每每這樣。寒冷日子曾共有一個衣袋。我在衣袋中握住笠原May的手。手小小的,深藏的魂靈一般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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