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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有寰低低笑了笑,“只是沒想到,無論是數百年前還是現在,都是功虧一簣。”

  這時候,那柄平沙杖的杖身上,木質的文理猝然裂開,從裂開的縫隙里閃出一片金光來。

  洛陽不明所以,自然而然地低頭去看澹臺千山,希望他能給出個合理的解釋。

  腳下的地面突然小幅度地晃動起來,連同地上那枚功過石也開始搖搖晃晃,洛陽臉色劇變,想也不想地彎腰一把抄起澹臺千山,一氣兒退了兩三丈。

  功過石上走馬燈似的顯出無數張臉,有威嚴的、有慈祥的、有平和的、還有嬉皮笑臉的,這些人臉在功過石的石面上飛快閃過,最後一張張疊在一起,石芯子裡驟然湧出一陣吶喊,那張“千層臉”猛地一掙,竟從石面上剝脫了下來,不到一秒的功夫,“唰”的一聲,風化成渣了。

  那功過石在原地轟鳴不已,洛陽眼神發直地看著那塊大石頭,喃喃道,“……在這裡……”

  澹臺千山在他肩膀上一拍,穩穩落在地上,同時一手抓住了他胳膊,斥道,“元神出竅了麼?”

  洛陽輕而易舉地繞開了他的鉗制,魂不守舍地一步步朝著那大石頭走過去,與此同時,幾乎從四面八方都傳來一陣陣催人淚下的哀鳴,當空捲起一陣灰白的風,一把將洛陽和功過石都裹了進去。

  再環顧整個大廳內,幾乎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對這一變故,沒有一個人能解釋出個所以然來。

  只有百花香不明所以地說了一句,“與天地同壽,與萬古長青……他回來了。”

  澹臺千山瞳孔一縮,“誰?”

  百花香垂著眼皮,幾乎不敢抬頭,“九州始祖。”

  那漩渦一樣的風漸漸平息,洛陽早已不見了蹤影,站在那風眼裡的,是一個青絲拂肩、一襲白衫的年輕人,他眉目恬淡,卻不怒自威。那柄裂開的平沙杖驟然掙脫了表面龜裂的木皮,閃出一片耀眼的金光,縮成了一根寸長的髮簪,飛到他的腦後托起他一半的長髮綰了起來。

  此外,他的身邊還跟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公子,腳邊臥著一隻搖頭擺尾的獨角小怪物。

  澹臺千山神色一恭,撩起衣擺,備好了三跪九叩的大禮——被人一把拖住了。

  罩在洛陽麵皮下的男人低低一笑,“你見過有老子給兒子下跪的嗎?說來我對這天地間的事本是無所不知,可獨沒有料到造化的走向竟然在你這裡出了岔子。我用一魂留在這山海關里化為功過石,為的是監督後來人,可是你竟然打亂了這一切的步驟,”男人頓了頓,語氣不像方才那樣淡定,略微帶上了點迷惑,“顧寒聲,他是……”

  “千古罪臣不敢造次,”澹臺千山垂下眼皮,“罪臣為一己私慾,強迫溫故里闖入關內,由此闖下滔天大禍,一罪;罪臣自知罪無可恕,一錯再錯,借用吸星盤篡改眾生功德,只為償清自己的債,二罪;罪臣在山海關內接受功過清算時,罪惡深重,才知道由於十萬魂魄不得往生,遲滯在琥珀池內,天地秩序已蕩然無存,‘天地之心’已停止跳動,罪臣斗膽,斬斷其命脈,化平沙泉為顧寒聲,委以天下重任,希冀以‘善’重整人間,三罪。”

  洛陽眯起眼睛,視線盡頭掠過那眼充沛的平沙泉,短促地“嗯”了一聲,“你可知悔?”

  澹臺千山遲疑了一陣,“臣自知犯下彌天大罪,但終此一生執迷不悟,從未心生悔意。”

  洛陽嘆了口氣,一言不發地轉身走向那灣平沙泉,徘徊在胸腔里無疾而終的痴迷,明目張胆地化做一把眼淚,順著他的眼角滑了下來,他背對著澹臺千山,鼻音濃重地說,“他還能回來麼?”

  “罪臣不知。”

  返老還童的巫祝拽了拽他的衣角,“始祖,這段歷史發生在我的視野里,我知道。澹臺大人雖一手擾亂了天地秩序,但心懷坦蕩,由造化功劫上節外生枝,給了他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這才有了顧大人的七百年。如今顧大人以身為引,消弭了那受到不公待遇的十萬生靈的怨憤,讓他們得以重歸輪迴,一手撥正了天地秩序。既然一切都已回歸正軌,小人料想……”

  “……料想他就此有去無回了,是嗎?”

  巫祝抬眼看著他,低低地說,“正是。”

  洛陽點點頭,伸指一彈,掌間化出一把刀背帶縫的長刀來,那一直跟在他腳邊的怪物仰脖長嘯了一聲,化成一縷青光,自那條縫隙躍進了刀身之內,自此,當了七百年的廢銅爛鐵之後,昆吾刀煥然一新。洛陽一手提著刀,一手當空虛虛一划,腳下的地皮登時裂開一道猙獰的傷疤,犬牙差互地向兩邊拉開,一條通體烏黑的拱形橋扎在一汪泥水裡,出現在大殿之上。

  “我原本一手堆出這道‘宿緣橋’,也不過是希望這些肉體凡胎的人們,因為恐懼來世受到懲罰,今生今世都不敢做惡,可是……我辦到了嗎?心存善念的人,不得好死的大有人在,怙惡不悛的人,倒囂張了一輩子,我留著這架橋有何用?”

  說著,他一手提起刀,刀鋒落處,激起一陣金石碰撞的尖銳聲響,刀身狠狠震顫了一瞬,驀地,自橋身上噼里啪啦裂開幾條蜿蜒的大口子,從橋心直裂到橋脊梁骨上,轟隆一聲巨響,那橋徹底碎成了一片碎石。

  “自今而後,我要活在這世上的人不帶有上一世的罪孽,也不帶有上一世的功德。我要他們,清清白白地來,至於是否清清白白地去,交給他們自己決定吧。”

  一時間,山海關內猛地炸開一片花開的聲音,自石頭縫裡鑽出不知名的野花,竟將這一片天地點綴得繁花似錦了。俊美無儔的天地第一人任由此間微風吹乾最後一滴淚,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穿越石壁,不見了蹤影。

  眾人眼前一晃,被一陣悄無聲息的風送出了山海關,山海關的關門徐徐關閉,回首望去,整個不周荒山雲蒸霧繞,鳥語花香。

  三個月後,洛陽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光杆司令部。

  新一年的執業醫師考核網上報名通道已經開啟,洛陽掛靠在自己所在的醫院,報完名之後,開始老老實實地夾著尾巴上自習。院長不知怎麼被他灌了什麼迷魂藥,不僅稀里糊塗地保留了他醫患糾紛處理辦公室的職務,還大手一揮,准了他半年的假。

  洛陽坐在醫大圖書館的通宵自習室里,心無雜念地翻起資料書來。

  對面一個患感冒的姑娘不停地咳嗽,右手一個念大三的小學弟不停地默讀溫書,頭頂空調暖風的聲音轟隆隆響。洛陽在口袋裡掏了掏,掏出一板感冒藥來,從桌面上遞了過去,又撕了一張紙條刷刷寫了一行字,遞給了右手的小男生。感冒的姑娘心懷感激地沖他一笑,右手的小伙子打開紙條看了一眼,突然滿臉通紅,那紙條上用鉛筆寫了一行字,“是不是每一個小聲溫書的人都自以為別人聽不見?”

  這時候,安保人員看了看他的座位號,低聲說,“這位同學,你是叫洛陽嗎?門口有位先生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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