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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敏呼吸都停了一刻,撲過去三兩下扒開堆頭,男人蜷縮著在黑暗裡,暗室中一雙眼亮得驚人。姜敏甚至不需看清他模樣,撲過去將他抱住,「你這廝——怎敢一個人亂走?」話未說完便是悚然一驚——男人的身體燙得驚人。

  姜敏摩挲著男人熱炭一樣灼人的細瘦的頸項,「怎的燒成這樣,你難受嗎?」便把斗篷扯下來,胡亂裹在他身上,掐住他臉龐道,「你怎麼樣?」

  男人被她扣著,如漂萍的神魄終于歸位,歡欣又艱難地眨一下眼,口唇不住翕動,卻發不出聲。姜敏附耳過去,終於聽見含糊一點氣音——

  陛下。他說,我又辦砸了。

  姜敏甚至沒有聽懂,便覺掌間重重一沉,男人脖頸軟垂頭顱沉倒,昏暈過去。姜敏就勢跪倒,抵住男人滾燙的身體,張臂抱住他,「快來人——」

  薛焱直等到一支火把熄滅都不聞後帝呼喚,自待心一橫闖進去,聽見這一聲如逢大赦,搶入冰室。便聽角落處皇帝的聲音,「這裡。」

  薛焱使火把照過去——冰室一角堆著麻布堆頭,應是取冰時鋪墊所用。堆頭已經倒了,散了一地的細麻布,皇帝跪在地上,懷裡攏著個遍身泥濘的人形。男人勾著頭,散著發,不見眉目,只能看見一段白皙驚人的脖頸,細瘦,仿佛握一下就要斷了。

  薛焱緊張道,「這……這是——殿下?殿下當真在此?」

  「拿大衣裳過來。」姜敏鎮定下來,「帶他回宮。」

  「是。」薛焱應一聲便往外走,走兩步又改了念頭,轉回來,一邊走一邊脫下外裳,展開來將男人完全裹住,指尖從男人細瘦的手腕拂過,被那驚人的溫度灼得生生一個哆嗦,「冰室太過寒冷,臣背殿下出去。」便往前蹲下。

  姜敏將男人推在薛焱背上,此時方見男人滿身泥濘,外裳也不見了,黑髮滿是泥水,赤著的足也被厚重的黃泥裹著,指尖焦黑。便用斗篷將他兜頭遮了——叫他這般狼狽出去,等這廝醒來知道,說不得要鬧一場。便囑咐薛焱,「今日事不許告訴任何人。」

  「是。」薛焱被男人附著只覺披了條火毯一樣,他心知眼下情狀危急,便道,「臣曉得。」便疾疾出去,沿長梯攀援出井。

  守在井上的御林軍校眼見自家長官穿一身中單,負著一個人形出井,忙迎上去,「這是——?」

  「熄了火把。」

  軍校一滯。

  「叫所有人熄了火把。」薛焱提高嗓音,「你聾了?」

  軍校如夢初醒,果然命人熄滅火一應火把燈燭。廢園立時變得昏暗,只有漫天星子隱約一點微光。借著這麼點光影,那軍校分明瞧見自家都督負著那個人形,疾往外走。跟隨在側的人越看越覺眼熟——竟是皇帝陛下。

  軍校一驚,轉過身,全作自己瞎了。

  薛焱乘黑暗帶秦王登御輦,姜敏隨後登車,「林奔府中人接著審問——旁的都收了。有人問今日事,只說秦王昨日獨自往小臥佛寺燒香,今日已經回宮,全是誤會。」

  秦王狼狽到這般田地,確實也不能叫外人知曉。薛焱拱手道,「陛下放心,臣曉事的。」

  姜敏道,「今日此間值守軍校將士一例賞銀五兩,以慰辛勞。」便命御輦,「回宮。」

  車帷從外墜下。姜敏點了燈,蜷在地上的男人四肢神經質地掙動,艱難撐起眼皮。姜敏湊近,「虞暨。」

  男人仰著臉,怔怔看著她。姜敏抬手將男人泥濘糾結的發捋到耳後,露出白皙光潔的面龐,「你這廝……怎的把自己弄到這般田地?」

  男人張口,只有喉間一點嗬嗬的怪音。姜敏俯身拉他倚在自己臂間,空著的手兌出一盞溫茶,餵到男人干作一塊硬殼的唇邊。男人渴切地埋首,便抻著頸子,如饑似渴地下咽。數盞溫茶入腹,男人頭顱沉倒,抵在姜敏懷中,喃喃道,「我有陛下了……才敢……這麼狼狽……」

  姜敏正放盅子,聞言指間一顫,茶盅翻在案上。她也不去扶,攏住脖頸抱著男人頭顱,俯身吻在他發燙的額上,「你這廝要嚇死我——」

  男人在她的親吻中依戀地閉目,感覺她柔潤的唇吻住自己乾裂的軀體,不住崩裂潰散的軀體被她慢慢彌合,便又一次生出新鮮的生機。男人沉著眼皮,在令人安心的黑暗和親昵中肆意地享用著她的愛憐——既是被她愛著,不論到哪地,沒有放棄的道理。

  男人深陷在她懷裡,漸漸額上令人沉溺的親吻消失,便恍惚抬手,攥住她,「別走……再多些……」

  姜敏停住,「什麼?」

  「再多……」男人睜不開眼,喃喃道,「再多些……愛我吧……」

  姜敏一滯。

  「我什麼都沒有了……」男人早燒到可怕的程度,足不能移,手不能抬,目不能視物,魂魄無根地在即將分崩離析的殘軀四週遊離——早在蓮台他就該死了,卻捨不得。

  他勾著她,放縱自己把不堪的心腸都剖白給她看,「什麼都沒有……什麼都做不成……我只有陛下……陛下……再多些愛我……」

  姜敏聽得不住皺眉,「在胡說些什麼?」她貼在男人滾燙的耳畔說話,指尖捋著他嶙峋的手臂,忽一時心中一動,恍然懂了,「你說什麼做不成,什麼辦砸了——問禮?」

  男人其實已經聽不見人聲,只在黑暗中不住喃喃,「再多些吧……」

  第88章 階下囚

  孫勿酣眠中被內禁衛砸門喚醒,睡眼惺忪起來,幾乎被內禁衛押t著往鳳台,衣裳都是一路走一路穿著。進門不及給皇帝請安,抬頭便見往高澤問禮的秦王殿下氣息奄奄躺在枕上,滿身泥漿子,好似剛從哪個地窖子裡撈出來。

  秦王失蹤的事其實知道的人不多,孫勿一個院正,除了診病不關心朝事,便連風聲都沒聽見一星半點。驟然看見驚得瞳孔地震,「殿下這是怎的?」

  皇帝循聲從後殿轉出來,居然也是滿身泥濘模樣,「應是凍著,你去看看。」

  三伏天熱得都在下火了——凍著?孫勿一時無語,走到榻前跪下,攥著秦王瘦得可憐的一隻手診了半日,「怎的又鬧得危殆至此?」

  姜敏立在一旁,「怎麼?」

  「殿下不止凍著,應已有數日不曾進食水——再耽擱些工夫,好歹要餓出個好歹來。」孫勿忍不住吐槽,「秦王殿下凍餓致病,如何對得起陛下盛世河山?」

  姜敏一滯,「比蓮台那一回如何?」

  「那是強多了。」孫勿道,「症雖重,殿下求生之意卻強烈——但凡病人有這一樣,怎的臣都有法子醫治。」便道,「臣給殿下用針壓一壓熱度,等進了飲食湯藥,再看情形。」說完等一時,不見皇帝主動迴避,總算記起人家早年就不迴避,如今都要成禮了,當然更不要指望。

  便揭了秦王身上被污泥粘得乾巴的衣衫,露出白皙單薄的胸脯,瘦得可憐的一段腰線。

  秦王有所覺,昏暈中不住皺眉。他呼吸極重,胸腹處隨著呼吸起伏深深塌陷——這樣單薄的一個軀殼,看上去不要說魂魄,仿佛連臟腑不能在這尋到容身處。孫勿忍不住道,「等殿下醒轉,務必要好生安養,否則——」剩下的話便不肯說。

  姜敏不答,只沉默地聽著。

  孫勿取了針,輕車熟路針地在任脈入針。男人初時無甚反應,漸漸察覺疼痛,便哭叫起來,又抬手掙扎。姜敏走到近前攥住,男人勉力撐起眼皮,「陛下……」

  「是我。」姜敏道,「孫勿在給你用針,你且忍一忍。」

  男人聽懂了,垂著眼皮,咬著牙,生生捱著——不時被疼痛激得不住地發抖,卻因為連日不進食水,連喘息都覺疲累。姜敏攥著他的手,「是我粗心,你是不是餓了?」

  男人半日搖一下頭,又極輕地點一下——虞暨是多麼要臉的人,如今太平盛世,鬧到當著她的面承認飢餓。姜敏聽著只覺酸楚,「既如此,孫勿在這裡,我去給你拿些吃的——」

  「不。」男人抬起濕重發沉的眼睫,「等一會使得,陛下別走,別留我一個人。」

  他此時模樣斷然是不能叫外人入內的。姜敏正為難,孫勿聽見,收了針道,「殿下既醒轉,先用湯藥——臣今日在外值夜,等會再來。」主動走出去傳膳。

  姜敏用錦被將男人裹住。徐萃送熱湯食進來,姜敏連人帶被裹緊,只叫他倚在自己臂間,另一隻手從徐萃托著的玉碗中舀了熱湯食餵他。男人虛弱至極,吃一口要停下喘一時,用下半碗肉羹,又服了湯藥,終於激出一點微薄的汗。

  男人筋疲力竭,埋在姜敏懷裡,勾著頭,不住地喘。姜敏隔著薄被摩挲他瘦得可憐的軀體,「你怎的會在那處冰室里?」

  「我用燈油在外間引火,燒起來……不去裡頭躲著,我怕也要燒死在那裡……裡頭太冷,躲在麻布堆頭裡,原想著火停再慢慢出去……竟睡過去……」

  果然如此。姜敏低頭在他滾燙的額下親一下,「你這廝嚇死我了——總算還能設法報訊,不然中京之大,當真不知要去何處尋你。」<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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