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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努力到陳祭酒都已經注意到了他。

  可是,沒有用。

  他大哥偷拿劉夫人的金釵,被打斷了腿。單家家主,他的父親,單錦,跪在劉老太爺的門前哭了一宿,當著老太爺的面,將陳祭酒寫給

  單孟的引薦書信燒了個乾淨。

  單孟好不容易掙開的鎖鏈,就這麼被父親拾了起來,親自扣在了他的手腳上。

  「努力毫無用處。」他說,「無論多努力,我都沒有出路。」

  「我不知曉……」劉臻喉間微動,「我,我沒想過這些,單孟,對不住,我……」

  「單錦從來不愛我,這沒什麼。可當他哭著告訴我,我和他們是一家人,所以我應該放棄那些有的沒的來換回我大哥的命時,我還是相信了。」單孟呵笑著說:「一家人……我努力過了,卻沒法釋懷,只是屈服了。」

  劉臻驚惶地看著單孟,好像第一次真真正正認識他。

  「我幫助你,幫著劉氏坐到今天這個位子,認認真真做我的『墊腳石』,可到頭來……」單孟眼裡蓄著淚,笑道:「到頭來,他們還是沒把我當成『一家人』。我等在城北,看著自家馬車掠過眼前,我……」

  風雪轉小,零星的雪花飄進破爛營帳內。隨著城內一聲巨大的哭嚎,所有人都反應過來。

  ——大周亡了。

  「……罷了。這麼些年,就算我無心,到底也是助紂為虐,害苦了三城……我死不足惜。世家猖狂百年,我將那帳里算不清的缺口都送給了葉簾堂,」單孟看向劉臻,「世家權貴,沒一個人能跑得掉。包括你我。」

  揚眉吐氣的時刻終於要到來,劉臻僅在一劍之遙,手無縛雞之力。

  這是他付出無數辛勞,忍受無數欺辱,帶走無數生命才換來的時刻。但他卻幾乎沒法動彈。

  劉臻顯然也看明白他的猶豫,顫抖道:「單孟,你聽我說,你先幫我解綁。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著單家,而我,我也別無他選,劉氏門楣不能毀在我手裡……」他搖著頭,哭出聲來,「我們同病相憐!」

  單孟摩挲著懷劍,低聲道:「我與你不同。」

  「你活至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為了劉氏!」劉臻慌道:「你……你殺了我,你又該何去何從!」

  「這不需你擔心。」單孟笑起來,劍尖刺穿中衣,毫無阻礙。

  隨後,有人被抽了骨頭似的前仆,肩膀砸在單孟的腳邊,發出潮濕的悶響。

  不動了。

  「劉氏在朝中根基太深,可是個實打實的硬茬子。」叢伏撩開仗簾,走了進來,「如今清剿世家,你可算是幫葉大人尋了個極好的由頭。我可以放你一命,只要你再不踏足閬京。」

  「放過我麼……還是算了。」單孟瞥一眼腳邊被染紅的袍擺,勉強道:「我已經很累了。」

  「行吧。」蟬光出鞘,叢伏走上前,嘆息一聲:「也好。」

  單孟雙膝撞在營帳的破席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隨後他側倒在地,眼睛緩緩朝上反轉,盯著營帳外那一線單薄的天光。

  「……雪停了。」

  他的嘴角折出淡淡的笑。

  「早停啦。」叢伏收刀,撩開帳簾,輕聲說:「天也亮了。」

  *

  日頭升起,層層烏雲被天光劈開,城內的廝殺隨之停息。

  南府軍的吐息在冰冷而清澈的黎明里結霜,他們進入皇城,只見血沃玄墀,屍橫丹陛,卻又都被化雪洗淨了。葉簾堂下了馬,踏在雪間,瞧見東宮還是原來的模樣。

  李意卿在池邊淨手,那赤血在冰水中變成了絲絲縷縷的紅線,卻眨眼又被漣漪掩去,好似不曾出現過。

  「大人,按著戶部帳上以『火耗』『陋規』等名目上的虧損,每年要侵吞稅收三千萬兩,」叢伏下了馬,躬身稟道:「都剿清了。」

  「每年三千萬兩?!」鄒允在一旁聽著,驚道:「這都抵得上朝堂收入的一半了吧?」

  「還不止吧。」葉簾堂扯了扯嘴角,「河工貪污,海關腐敗,地方官吏還要中飽私囊,這樣算下來,朝堂每年是只出不進啊。」

  「地方帳務我已派方蹇明去查了。」李意卿洗淨了手,此時用軟帕仔細擦了碎玉劍柄,道:「大人不必憂心。」

  葉簾堂看著透亮的天,忽地輕輕掃了叢伏一眼。

  見此,叢伏極有眼色地帶著人視察皇城,帶著一眾人馬沿著宮道走,將池塘的這一小方天地留給了二人。

  李意卿抬眼,「怎麼了?」

  他才跟著南府軍在屍山血海里滾了一遭,身段依舊秀拔,只是袍擺邊上沾了些紅痕。

  葉簾堂沒說話,在池塘邊的紅梅里尋了半天,踮腳折了一小枝下來,別在李意卿發間,襯得他硃砂愈發殷紅,眼睛如初融的河水一般,清凌凌的,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李意卿將那點血跡蓋住,將碎玉遞了過去。

  葉簾堂動作一頓,閃開了,輕聲說:「我不想要。」

  「怎麼了?」李意卿再問。

  「你不恨我麼。」葉簾堂的目光落在粼粼池面,沒頭沒尾地道了這麼一句。

  李意卿瞭然,「你還在想李意駿的事情。」

  「我見過少時的他,我知道他不是壞人,但……」葉簾堂抿了唇角,有些痛苦道:「但我總覺得,我不該……」

  她話沒講完,李意卿便將身上的氅衣兜頭罩到她身上,適時打斷了她那些自責的亂想,「我年少在東宮時,父親便同我講,帝王之道,實則就是殺人之術。」

  葉簾堂的眼前被氅衣遮得驟暗,但她卻沒有掙開。李意卿的語速和緩,順著池水流淌的聲音淌在空氣里。

  「兵者不祥之器,大凶之器,它不為君子所用,卻是帝王手裡不可或缺的『禮』。」

  葉簾堂被氅衣上清冽的氣息包圍,她落在這片刻的黑暗裡,覺得眼眶有些酸。

  成為帝王的過程,就是一點一點將身心掏空又填補的過程。

  丟掉一些溫情與軟弱,填補上野心與堅毅。

  明昭帝將誅逆刀賞給李意卿。

  那柄象徵著王座的寬刀鋥然,那是無數狼子野心的覬覦。可而年輕的太子跪在冰冷的萬階台下時,想的卻是不要做皇帝。

  「我不怨你,我恨的是李意駿。」李意卿說:「他與父親一樣,顧慮得太多,放任事態一步一步走至今日,得不償失。」

  葉簾堂罩在那片黑暗裡,沒有說話。

  「他們沒有能做決斷的毅力,我也沒有。」李意卿牽起嘴角,將碎玉的劍柄抵在她手邊,溫聲說:「但你不一樣。」

  葉簾堂觸到那一點冰涼,手指微微動了動。

  兵者,不詳之器,大凶之器。

  她早在三年前的雪夜裡就已經決定,走上這條路,不管良心,不計對錯,不問代價。

  葉簾堂從氅衣中露出眼睛。

  它不為君子所用,卻是是帝王不可或缺的天下之禮。

  她從李意卿手中接過那點冰涼。

  「陛下,」李意卿笑起來,顯出些許銳氣,「新年納慶,萬壽無疆啊。」

  葉簾堂握住劍,冕定天下 。

  *

  「話說當今這中佑女帝,當初可端的了得。」驚堂木拍起,隨著摺扇嘩啦展開,那酒樓說書人接著道:「金鑾殿上,陛下一身玄甲映寒光,左手擎著那三尺碎玉,管她滿朝朱紫權貴,將那這金冠往頭上一扣,踩著九條蟠龍毯就上了萬階台!」

  說罷,他扇骨輕敲案幾,「咱們常言權柄三道——庸人捧著怕摔,惡人搶著怕丟,聖人造著怕假,可自咱們這位陛下登基以來,那是個乾坤倒轉,日月新天,今兒個掛『萬壽無疆』,明個又添『與天同壽』。文武百官五更天就跪在丹墀下,百姓家家供著慈航天女像。」

  「您道這天下是誰的天下?」說書人將嗓音拖得長,隨即,扇面猛地合攏,「不是它萬階台上的龍椅選了主,倒是這位天女陛下捏泥人似的,開朝為『朔』,將這萬里江山重新鑄就!」

  滿樓酒客撫掌叫好,那歡聲輕輕往上浮。琴師抱著琵琶,轉軸撥弦,於新年弄一曲悠長的中佑天女謠。

  自此,中佑元年肇新朝,季春啟試科,民間各處鬧哄哄,功臣學子們你方唱罷我登場,各個都下了決心,勢必要讓新朝空空如也的國庫充盈起來,叫大朔世運日新。

  夜裡,有青鳥在御廊歇落,正值新年,清也跟著新帝在廊下品酒。

  夜風將案上奏章都掀亂了,半明半晦的月色下,瞧見紅梅盞盞,卻開在女帝的耳垂與後頸上。

  月亮圓滿地盛在玉盞里,葉簾堂手臂略抬,圓月就跟著斜斜入了李意卿口中,他不捨得獨享,便將半邊月讓給葉簾堂。

  天蒙蒙亮時,二人偷偷縱馬出宮。

  椒花頌中萬戶更新,酒樓歌聲飄飄蕩蕩,順著風繞過二人。

  不知誰喊了一聲,「快瞧!」

  眾人抬眼。

  原是新年的第一盞花燈被風撼著,裊裊升上來了。<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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