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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綿延的綠意逐漸消失,現代的高樓頻頻出現。

  這一次,沒有突如其來的暴風雪將黎因困在哈里。

  亦無天降巨石,把道路砸斷,叫車子無法通行。

  一切都是那樣順利,甚至沒有堵車。

  閔珂車速不慢,平日都是五個小時的車程,他四個小時就送到了,生怕黎因耽誤登機似的。

  進安檢口前,梁皆十分上道,找了個上廁所的理由,將空間留給他們二人。

  黎因一路上就沒怎麼說話,閔珂亦沒有。

  此刻,他看著黎因,就像看著自己短暫偷來的星星,終究是要送回到雲端的。

  最後,閔珂也只是沖黎因笑了笑,然後伸手抱住了他。

  「一路平安」

  閔珂說。

  等梁皆回來,黎因才拉上行李箱,進安檢口時,他回首,就看見閔珂穿著紅色衝鋒衣的身影,仍然站在入口處,沖他擺了擺手。

  黎因眨眼的速度有點快,他逼著自己回過頭,過了安檢。

  飛機穿過雲辰的那一刻,他忽然覺得心空落落的,像什麼東西被落在了雲端的另一頭。

  他要回北城了。

  那裡沒有錦城的山,也摸不到錦城的雪,更吻不到錦城的人。

  他垂眸,忽然看到外套口袋裡懸著一截紅繩,他抓住那根紅繩,把它拖了出來。

  溫潤的木飾,熟悉的形狀,這是閔珂的觀木,不知何時放進來的。

  一旁的梁皆留意到了:「這是閔珂的觀木吧。」

  黎因把觀木握在手裡:「嗯。」

  梁皆注意到上面有個符文圖騰,眼睛微微睜大:「我聽里達說,觀木也分很多種,這個好像是閔珂生辰樹製成的。」

  對於圖宜族的生辰樹,黎因有過些許了解,他知道每個圖宜族的孩子出生時,父母都會為他選擇一棵生辰樹,植在院子裡。

  等樹長大,生根發芽,他人生中第一個觀木,便可由此製成。

  「師兄。」梁皆聲音似乎有點感慨,「你知道這塊觀木是什麼意思嗎?」

  黎因握住那片觀木:「什麼?」

  「圖宜族的習俗,新婚那天,要把觀木交給彼此。」

  「意思是——他把它給了你,就是告訴山神,他這輩子只鍾情你。你是他這一生,唯一的歸宿。」

  第65章

  晚上八點,北城機場。

  「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黎因剛下飛機,行李未拿,頂著梁皆打趣的視線,第一時間撥通了閔珂的電話。

  觀木已被他戴上,叫胸口的皮膚烘得發熱。

  「什麼?」

  閔珂的聲音隔著聽筒傳來,有些失真。

  黎因忽然意識到,他們現在相隔一千八百多公里,地圖上跨越大半個國家的距離,在南與北的兩端。

  人潮洶湧,黎因隔著航站樓透明玻璃望去。

  新的航機還未起飛,而思念卻已開始蔓延。

  對於閔珂,他或許沒有自己所想的那般信誓旦旦,勝券在握。

  停頓不過數秒,閔珂卻好似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怎麼了?」

  「沒事。」黎因回神,跟上前方梁皆,「我說,既然要送我觀木,何必偷偷塞我口袋裡,直接給不行嗎?」

  閔珂很明顯地靜了一瞬:「你看到了啊。」

  「在飛機上發現的。」黎因把衣服里的觀木取出,捏在手上把玩,「閔珂,結婚應該是兩個人的事,怎麼能單方面做決定呢。」

  閔珂顯然有些猝不及防:「什、什麼?」

  「梁皆說,圖宜族的人只會在新婚夜把自己的本命觀木給出去。」指尖撫摸著溫潤木頭,黎因輕笑道,「閔珂,能稱之為新婚夜的,應該只有在賓館的那一夜,你那時候就該送給我,而不是現在。」

  本以為閔珂會被他窘得說不出話來,不料閔珂很認真道:「那天也不能算,要結婚的話,不是得去國外嗎?」

  即便隔著電話,也能聽出閔珂相當認真。

  這不是簡單地說笑,亦不像在調情。

  這回輪到黎因的舌頭被貓叼走了。

  或許是感覺到黎因接不上話,閔珂不想讓他感到負擔:「你就當它是個護身符,不想戴的話,放在床頭櫃也是可以的。」

  「沒有不想。」好似一語雙關,黎因攥住觀木,很低很慢道,「會戴的。」

  北城的春天來得很遲,風很硬,空氣乾燥,陽光沒什麼溫度。

  黎因推開實驗室的門,屋裡的人已經零零散散到齊。

  實驗室還是老樣子,陽台那排種植箱裡的越冬植物開始發芽,冰箱貼上的便利貼還沒換。

  他穿上實驗服,戴好手套,將培養皿里觀測到的數據一一記錄。

  黎因覺著自己像站在某種臨界點上,一邊是山川雪地,一邊是匯報論文,仿佛從一個世界猝不及防地進入另一個世界。

  他很晚才從教學樓離開,實驗樓的燈還亮著,走廊空蕩,值班室的燈映在地磚上,泛出一層淡黃,他塞著耳機,與閔珂通話。

  街燈映亮梧桐樹枝丫,耳機里傳來雪山風響。

  在風裡,閔珂跟黎因說這段時間帶隊去了哪些地方,說給羅柯做了一個新馬鞍,說他們一起救下來的孩子,今日被村長夫婦帶著過來,登門感謝。

  孩子還特地給黎因寫了封信,閔珂沒有收禮物,卻留下了信。

  黎因進了屋,整個人被熟悉的暖氣包圍,他脫掉身上厚重的衣服,坐在沙發上:「是嗎,信上寫了什麼?」

  閔珂低聲道:「這要你自己來看。」

  黎因瞭然:「你要寄給我嗎,那一會我給你發個地址。」

  「好啊。」閔珂說,「你呢,回北城怎麼樣了?」

  「挺好的,就是快忙死了,回來以後一堆活等著我呢。」黎因疲憊地靠在沙發上,「你應該也挺好的吧。」

  他按開免提,切出購物app頁面:「我是不是也該給羅柯買點東西,又脆又嫩的胡蘿蔔怎麼樣?」

  閔珂輕笑道:「快遞應該寄不到吧。」

  黎因歇了勁:「也是,山上太遠了。」

  「嗯。」閔珂的聲音在夜色中,又低又沉。

  如果不做嚮導,改行去做廣播電台,應該也不錯。

  「阿荼羅。」閔珂突然喊了他一聲。

  黎因耳朵被喊得酥酥麻麻的,他躺了下來,將臉靠在手機邊上:「怎麼了。」

  「我過得不好。」閔珂說。

  心臟像是被人握了一下,黎因急道:「怎麼了,是不是村長他們又來找你麻煩了?還是今天帶隊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

  「都不是。」閔珂輕聲道,「因為很想你。」

  因為沒有黎因,所以過得不好。

  黎因抬臂掩住眼睛,心想怎麼會有這麼狡猾的人。

  他甚至開始認真思考,如果閔珂不打算回北城,那他去錦城的可能性。錦城生態科研資源豐富,有生態研究所以及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科研點。

  或許他可以申請去那邊的大學或者研究所。

  只是無論是否考慮在錦城發展,一切都要等他畢業再說。

  生活只能一如既往,平靜又繁忙地繼續下去。

  他們經常會通電話,有時語音,有時視頻。

  大多都是在晚上時間段,甚至無需費心尋找什麼話題,即便安靜地看對面在做什麼,都感覺到舒服自在。

  他太忙了,忙於課業與論文,以至於他不止一次在通話過程中睡著。

  就算他睡著了,閔珂也不會把通話掛斷。

  通常次日醒來,手機電量往往告急。

  後來他經常把充電寶帶在身上,為手機續航。

  實驗室里不少人都猜測他有了情況,但黎因始終沒有正面回應過。

  三月末的北城,夜晚還帶著初春未散的寒意。

  黎因關了實驗室的燈,把沉了一天的肩膀甩了甩。走下台階時,天已經徹底黑了。

  風拂過臉面,帶著乾冷的塵土味。黎因裹緊了圍巾,拿出手機。

  剛亮起屏幕,就接到熟悉的通話。

  黎因接起:「我剛從實驗室出來,正準備打給你呢,你就先打過來了。」

  對面沒有立即出聲,只是傳來一點風聲,像從雪山崖口吹下來的。

  「你人還在外面嗎,吃飯了沒有。」黎因問。

  閔珂輕輕笑了一聲。

  「阿荼羅。」

  聲音通過信號塔,被壓縮成一段段電流,在北城的空氣里重組播放——本該是遙遠的,失真的聲音。

  可就在這一刻,它和真實世界重疊交合,抵達黎因耳邊。

  他拿著手機轉身,幾步開外的人行道上,閔珂站在街燈下,穿著藏藍色的外套,沖他抬起手,擺了擺。

  是閔珂。

  幾乎來不及思考,黎因就已沖了過去,一把將人抱住了。

  他力道極大,閔珂的身體輕微搖晃了一瞬,便用力回抱住他。

  街燈很亮,風很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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