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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會不會就覺得跟我在一起很無聊?」

  「為何這樣說?」

  「知道對方太多事情,一點新奇的東西都沒有,是不是會很無聊?」

  賀承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陸曉憐被氣笑了:「你怎麼還答應了?當真覺得無聊嗎?你這個人——」

  她低頭去看靠在自己肩上的賀承,到了唇邊的嗔怪便卡在那裡,沒能說出口。一股寒意躥上脊背,陸曉憐渾身的血液都凝凍住,她看見賀承的頭從自己的肩膀滑落下去,無力深垂著,從他的口鼻中汩汩湧出鮮血,順著他瘦得尖削的下頜,滴答滾落。

  「師兄——」她扶住他的肩膀,顫抖著喊他,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上一刻還笑著同她說話的人,便這樣悄無聲息地昏厥了過去。

  仿佛隨著所有的謎題解開,賀承強撐的一口氣便散了,他的身體繼續惡化,迅速滑向不可挽救的深淵。他清醒的時間原來越短,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一開始還能吃得下東西,後來連熬得稀薄的米粥都咽不下去。

  青山城裡與賀承相熟的人有許多,每日都有人來看他。

  莊榮住的院落離得近,更是閒來無事便過來。賀承並不是時時清醒著,莊榮也做不了什麼,只是覺得賀承好像一夕之間變回那個被自己撿回來的孩童,脆弱無依,自己想要時時刻刻都守著他護著他。

  陸岳修對賀承有愧,請了許多大夫,送了許多藥材,卻遲遲沒有來探過賀承。

  若不是那日,從金波口中得知自己的孩子尚在人世的桑秀再次硬闖青山城,嚷嚷著要見賀承,倒逼著自己與賀承見了一面,陸岳修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還打算逃避多久。

  前幾日才見識過桑秀招來的那些蛇蟲的威力,守山門的弟子不敢怠慢。他客客氣氣地請桑秀稍等片刻,待自己去向掌門稟告。可桑秀一刻也等不得,衣袖一揚,便硬闖進去,逢人便問賀承在何處。

  才平靜幾日的青山城,

  登時又亂做一鍋粥。

  賀承來時,桑秀正與肩膀地肩膀站成「一字陣」的青山城弟子對峙著。

  他一步步走向桑秀,他走得極慢,卻極穩,在桑秀前站定,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語氣平淡如水,不帶一點情緒:「我便站在這裡,你看過我了,可以走了嗎?」

  第97章

  「你便是我的孩子?都長這麼大了!」桑秀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消瘦蒼白的青年,眼中翻湧起異樣的光彩。二十幾年前,她是見過他的,他那時那樣小那樣軟,看上去比她的蠱蟲都要脆弱,可是人終究跟聖女堂里的毒蟲不一樣,長著長著就成了她認不得的樣子。

  世上怎會有這樣奇妙的事情,明明是從她身體裡掉下來的一塊肉,卻能長成她和她心愛之人的樣子,她被黃泉路隔絕的諸多念想,在見到這個孩子的頃刻之間,好像便有了寄處。

  桑秀忍不住伸手要去拉賀承:「我是你的母親呀!你,你還記不記得我?」

  她這話問得好笑,當年她離開時,賀承尚在襁褓之中,怎麼可能記得她?

  賀承往後退了一步,躲開桑秀伸過來的手:「不記得了。」

  莊榮在不遠處看著,忍不住補了一句:「你希望他記得什麼?記得他剛剛出生,你就打算拿他去餵蠱蟲嗎?」

  桑秀是南疆人奉若神祇的聖女,向來高傲慣了,被戳中痛處,登時變了臉色,狠狠瞪了莊榮一眼:「怪不得我兒躲著不見我,原來是你這個老東西在他耳邊說我壞話!」

  她從不甘心示弱,也從不願意退縮。雖然吹眉瞪眼地同莊榮吵架,可目光落回到賀承身上,卻藏著小心翼翼的溫柔:「我那時就是太恨你的父親了,後來,後來我也後悔,也想看看你長成什麼模樣,可被困在南疆,我也沒有辦法。」

  賀承悶咳著低聲問:「那現在呢?又不恨了?」

  「不恨了。」桑秀搖頭,眼神中的尖利退去,艷麗的容顏仿佛籠上一層薄薄的霧,柔和而縹緲,「他沒有騙我,他說他去南疆尋藥是真,愛我也是真,我從前不信,可我此番來中原,聽說,他至死都想著要護我。」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在枕風樓時,賀承便將桑秀和司淵的故事原封不動地告訴陸曉憐。聽見桑秀提起司淵去南疆尋藥的事,陸曉憐插話進來問:「所以,南疆當真有起死回生的靈藥嗎?」

  桑秀搖頭:「是曾有人煉出過這種蠱蟲,能續命,卻不能救命。」她朝金波抬了抬下巴:「這種蠱蟲子生母死,只有一隻。波兒同我說,她已經把蠱蟲給一個姓孟的中原年輕人種下了,不過這也是吊著一口氣罷了,四十九日後,血肉都被蠱蟲吸乾了,神仙也難救。」

  陸曉憐還記得葉廣被蛇蟲啃噬成一堆白骨的場景,倒吸一口冷氣,半是驚嚇,半是悲傷,肩膀忍不住劇烈一顫,可隨後,肩上落下來一道溫和的力量。

  抬眼看去,只見賀承垂著眼看她。她眼眶泛紅,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師兄——」

  她沒說她為什麼要同桑秀確認那味藥,也沒說她為什麼忍不住發抖,可賀承心裡都明白,摟緊她纖瘦的肩膀:「沒事,我們過一日是一日。」

  桑秀也跟著安慰陸曉憐:「那蠱蟲不是什麼好東西,死的時候,人幾乎只剩一層皮包裹著白骨,死相極慘的。正是因為這樣,當年司淵寧死也不告訴沈南風這種蠱蟲的存在,聽說,他是怕沈南風的兒子死後,沈南風把怨氣撒到我頭上,寧願在枕風樓的刑堂被折磨至死,也不肯提我一個字。」

  世上知道這段往事的人已經不多,願意提起這段往事的人更少,就連賀承自己,也是硬闖百花谷遇見南門遷與潘嫵,才窺探得自己身世的冰山一角。桑秀說的這些細節,即便是賀承,也從未聽人提起過。

  那麼,桑秀又是從何聽說這些的?

  賀承心念一動,追著問她:「這些事,你是聽誰說的?」

  「那兩個大夫呀。」

  「大夫?」陸曉憐遲疑地問,「是南門前輩與潘前輩?」

  桑秀點頭:「說來也巧,我在陽城遇見了當年在枕風樓為我調理身子的那兩個大夫。就是你說的那個叫什麼南門北門的老頭和他媳婦。這兩個人文文弱弱的,骨頭卻很硬,覬覦南疆王王位的人想捉我兒去南疆,證實聖女不潔、南疆王包庇聖女一事,這兩個大夫落到了他們手裡,也沒有鬆口吐露我兒的身世。」

  賀承瞳孔一震:「他們是為了保護我才死的!」

  「這兩人確實講義氣。」桑秀幽幽嘆氣,「可惜我見到他們時,他們沒剩幾口氣了,最後的力氣都在勸我別恨司淵,說司淵至死都想著要護著我,說司淵當年就猜到南疆必定會有人來追查他們的聖女在中原發生過什麼,交代他們不可踏出百花谷,要他們承諾,若出了谷便自擔生死,絕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南疆聖女在中原產子一事。」

  「他們——」賀承臉色煞白,聲音抖得幾乎說不下去,「他們死得很慘嗎?」

  連桑秀都忍不住嘆息:「是挺慘的,他們像兩塊破布被丟在山坡的兩頭,身上沒一塊好肉,卻拼著最後一口氣,要爬到一起,死在一處。」抬眼看見賀承蒼白得不尋常的氣色,桑秀忙安慰他:「你放心,我幫了他們的。我在他們咽下最後一口氣前,將他們放到一處,還幫他們將手握上,想必他們二人進到地府也不會走散。」

  賀承仿佛聽不見她的話,慘白的唇發著抖,喃喃道:「怪不得——」

  怪不得當初他要南門遷和潘嫵出百花谷救人,兩人神色凝重猶如赴死,怪不得沈懿行對於兩位前輩的死狀言辭閃爍,不敢讓他去見他們最後一面。

  他們出百花谷是為他。

  他們奔赴西江城是為他。

  他們的死,也實實在在是為了他。

  冷風陣陣,風聲呼嘯,卷在賀承耳邊,與他耳邊尖銳的嘯鳴,一同匯成了百花谷盛夏的蟬鳴。

  那好像是昨日才遇見的人和事,卻其實已經隔了陰陽。

  「喂,你怎麼了——」

  「師兄——」

  「小承——」

  好像有很多人在喊他,可是賀承覺得那一聲聲驚呼都遙遠得像是隔了重重青山。

  明明是晌午,天色怎麼陡然就暗了?他好像看見百花谷外那片波光粼粼是百花潭,乳白色的月光鋪在水面上,靜謐安寧。

  倉皇間,他拉住身邊不知是誰的手:「都是我的錯……」他連咳嗽的力氣都沒有了,單薄的胸口震了震,殷紅從他灰敗的唇邊噴出出來……

  被陸岳修請到青山城來,還未來得及告辭的大夫被請到賀承房中細細為他診脈。大夫搖頭嘆氣,說賀承可能會醒一會,也可能不會再醒來,他氣急攻心,瞬時上涌的氣血幾乎將他脆弱的心脈衝斷,他如今還有一口氣,是因為經脈還有一線牽連,等那岌岌可危的一點連接斷了,他這口氣也便散了。

  大夫沒有為賀承開藥,他收了藥箱往外走,陸曉憐拉著大夫的衣袖一路跟到門口,大夫卻用力抽走衣袖,只留一句,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讓他好好走吧。<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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