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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熙南捂住臉,長長地哀嘆一聲。駕駛座的門被拉開,一股溫熱的肉香撲進來。段立軒探頭一瞅,歪嘴笑了下:「哎呦?睡美人兒醒了啊?」

  陳熙南沒看他,也沒答話。

  「剛才有個賣烤鴨的三輪兒從這邊過,讓我給攔下了。」段立軒坐進來,嘩啦嘩啦地拆著塑膠袋,「他擱露天浴場那邊兒賣來著,剛收攤兒回來。就剩兩隻,被我包圓兒了。哎我,正經挺好啊,滋滋冒油。」說著還撕了一塊吃,連連點頭,「整挺香。來,吃個腿兒。」

  陳熙南不接,扭過身去撒邪火:「你怎麼不叫我啊!這都幾點了!」

  「還我叫你。就你內手機哇啦哇啦的,你他媽都不醒。累B的呵的,睡一覺睡一覺唄。」段立軒啃了口鴨腿,又趕忙抽了兩張紙擦油,「這鴨子真肥。吃點兒,熱乎乎的。」

  陳熙南仍不肯接。抱起手臂扭過頭,啃著嘴唇紅眼圈。忽然他在椅子裡來回打挺,憤恨地跺起腳來:「我就不該接電話!不該去急診!不該回頭問那一句!愛誰死誰死,和我有什麼干係!」

  段立軒看陳樂樂這罕見的耍賴樣,起了壞心眼。把鴨腿湊到他臉邊,撅著嘴逗小狗:「嘬嘬嘬嘬,裊花套子抓邪火,肉都不香了。給二哥瞅瞅,別是要掉金豆兒。」

  不逗還好,這一逗,裊花套子還真掉了金豆。三十歲的陳熙南,委屈得像個三歲小孩。拿手背抹著臉頰,癟著嘴發脾氣:「都來找我!什麼事兒都找我!一天到晚沒半點自由,像只狗一樣被栓在醫院!我好累了,好累了!我不想當大夫了!」

  「行啊。」段立軒呸掉鴨骨頭,拿腿夾著礦泉水擰蓋,「不樂意干就不干,二哥養你。」

  陳大小姐在座椅里使勁一蹦躂,扭過頭去賭氣:「我不要你養!」

  「那你想讓誰養啊?」段立軒喝了口水,又拍了下大腿,「誒,對了!拿著。」

  他把礦泉水塞給陳熙南,推門下了車。拉開後備箱,取出一大捧向日葵。那花被白紗層層包裹,還系了根手腕寬的大飄帶。

  他興沖沖地把捧花抱進來,獻寶似的說道:「我往東頭溜達,看那塊兒沙灘上有求婚的。聽說正主突然不來了,準備收攤兒回去。我瞅他這花挺好,扔了白瞎。問能不能賣我,他說給五十得了。」

  他把花塞給陳熙南,傻憨憨地笑了下:「祝陳樂樂生日快樂嗷。哎你說這玩意拿回家插花盆裡養,能不能結瓜子兒?」

  陳熙南看著那捧『最熟悉的陌生花』,哭得更慘烈了。這99支向日葵,是他特意重金從昆明訂的。

  它本該是配套那句浪漫的求婚台詞:

  向日葵種子的排列,遵循斐波那契數列。每一個數字,都是前兩個數字的和。就像我對你的愛,每天都是既往的疊加。小軒,你願不願意讓我做你永遠的向日葵,把這個數列無限書寫?

  但現在,它褪去了所有高光夢境,成了五十塊的便宜。拿來過完生日,還得回去結瓜子兒。

  段立軒劃著名手機,興高采烈地道:「網上說一個花盤能結小一斤。那這一捧不得結個七八十斤?」

  「這是,觀賞,向日葵。」陳熙南抱著那捧花,心如死灰地靠在車窗上。人中掛著晶亮的鼻水,一抽一抽地干噎,「一株,只能,結十幾顆。」

  「那拉倒吧,費勁巴拉整幾個花盆,也不夠吃。」段立軒拿過那捧『履行任務完畢』的花束,嘭地扔后座了。重新掰個鴨腿,遞給陳熙南,「哎,別抽搭了。墊兩口,下去挖小海鮮。」

  「都這個,點兒了。海鮮,都下班兒,回家了。」

  段立軒看他那梨花帶雨的可憐樣,湊過來拍著大腿哄:「剛退潮沒多大會兒。石頭縫裡肯定有螃蟹。」他把鴨腿舉到陳熙南嘴邊,「來一口。老香了。」

  陳熙南看看鴨腿,又看看他。終於接過,恨恨地咬起來。

  段立軒著看他樂:「咋樣?香不香?」

  陳熙南餓了36小時,這會兒啃鞋墊子都香。他自暴自棄地消滅鴨腿,掛著兩行淚痕點頭:「香。」

  段立軒遞過水瓶:「油挺大,喝兩口水。」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著烤鴨,看著太陽一點點融化。海平面的那條線還是橘紅的,慢慢往上暈染成青綠。黑壓壓的海鷗群,芝麻似的撒了滿天。

  「傍晚不也挺好。」段立軒道。

  陳熙南偏頭看他,心裡忽就釋瞭然。海上的太陽,落了就落了吧。只要他的太陽還在,何必為了這些瑣事不開懷。

  他擦擦手,眼神重新晶亮起來:「二哥,有我的小桶和靴子嗎?」

  第101章 風雨同舟-101

  太陽落了,大海睡了。浪花拍著礁石,轟隆轟隆,那是海的呼嚕。

  漆黑的岸邊,移動著兩塊黃色光斑。一個緩緩向前,一個四下亂轉。

  段立軒是趕海來的。身披衝鋒衣,頭戴漁夫帽。繫著羊毛小圍脖,靴里蹬著足球襪。

  可陳熙南是求婚來的。穿著輕薄的麻西服,露著腦門和鎖骨。靴子裡是紳士絲襪,一走一打滑。冰冷的海風往身上抽打,衣服薄得像紙一樣。

  段立軒在前頭四下尋寶,叮叮又噹噹。他在後頭狂擤鼻涕,咵啾又阿嚏。

  「呃阿嚏!!」陳熙南挎著小桶,哆哆嗦嗦地從褲兜里掏紙。發現已經沒有新紙可用,全都雨露均沾過。猶豫片刻,還是選擇廢物再利用。畢竟鼻涕出來了,總不能就這麼掛著。

  他把那團濕透的紙塞回袋子,沖段立軒遙遙地喊:「二哥—好冷啊—我們回去吧——」

  一點稀薄的聲音,瞬間就被吸進了黑暗。

  段立軒壓根兒沒聽見,正撅在一塊大礁石前面。拿著小鐵絲鉤,專心致志地在石縫裡劃拉。鼓秋了半天,摳出來個小螃蟹。

  太小了,不過指甲殼大。段立軒看著自己撅溝瓦腚的戰果,心頭火起。捏著那隻蟛蜞仔,來了個打水漂式放生:「我去你媽的!」

  剛準備再接再厲,褲兜里炸起荷塘月色。

  「屁蹦遠也打電話,你不襯嘴啊?」

  「二哥,我好冷啊。咱回家吧。」

  段立軒扭頭一看,陳樂樂正蹲在遠處的砂礫里。頭燈在他面前打出黃澄澄的小橢圓,在海風裡瑟瑟搖搖。

  他大步走回去,扒拉過陳樂樂的小紅桶。別說什麼辣螺螃蟹海腸子,就連個文蛤都不襯。只有一個手帕紙包,被塞得鼓鼓囊囊。

  「我的海鮮盛宴呢?」他問。

  「明天去市場買好不好?」陳熙南凍成了摺疊款,可憐兮兮地拿手掌捂脖子,「太冷了,我受不了了。」

  「滾犢子去。你他媽連遲到帶睡覺,讓我等你一天。」一向寵狗的段二爺,今天卻疾言厲色起來,「天天小嘴兒叭叭得賊好聽,一到真格的就掉鏈子。」

  說著他放下塑料桶,蛻掉衝鋒衣。他裡面就穿了個輕薄的白短袖,風一打都透腹肌。

  陳熙南推脫著,死活不肯要:「回去,凍感冒了!」

  「老實兒的!老子就沒感過冒。」段立軒硬把外套給他穿上,扣上兜帽。又拔掉靴子,拽下左腳的足球襪。繞狗脖子一圈打個結,防止順領子灌風。

  「這回還冷不?」

  衣服被體溫烘得暖融融,幸福流淌進每一個毛孔。

  「不冷了。」陳熙南揪起領口前耷拉的一截襪頭,湊到鼻端吸了口,「好香啊。」

  「別他媽整死動靜。」段立軒拿膝蓋踢了他一腳,「不冷了就接著挖。今兒你要湊不出一盤菜,看我收不收拾你就完了。」

  陳熙南被迫往前踉蹌兩步,倆手拎著小桶撒嬌:「可我不會挖呀。」

  「我教你。你就挖蛤蜊,那玩意兒最熊,好挖。」段立軒說著話,彎腰在灘涂上四下尋覓。

  他在前面找得聚精會神,陳熙南在後面跟得心不在焉。把那隻藍襪子聞來聞去,又偷摸咬衝鋒衣領。把領口咬得濕淋淋一片,聽到二哥喊他:「陳樂樂!過來!」

  他呱唧呱唧地踩過去,緊緊挨著段立軒蹲下。

  「這就是蛤蜊眼兒。」段立軒指著泥沙上的一個小洞,「你摳。」

  「怎麼摳?」

  「就拿手指頭摳。」

  陳熙南戴上手套,順著小孔往裡掏。沒掏幾下,瞪大眼睛驚訝:「還真有啊?」

  「那我還能騙你咋的。」段立軒拿過蛤蜊,噹啷一聲扔到桶里,「學會了吧?」

  陳熙南把臉湊到小桶邊,乖巧地點頭:「學會了。」

  「那你就負責摳蛤蜊,照一斤摳嗷。」段立軒給隊友分配完任務,自己又去礁石縫裡尋覓。

  趕海和釣魚一樣,有癮。只要耐心去看,四處都是寶。倆人遊走在沙灘上,埋頭苦撿。

  不同的是,段立軒撿海鮮,陳熙南撿…

  完整的扇貝殼,漂亮的小石頭,還有被磨得光滑的瓷磚片。偶爾瞎貓碰死耗子,摸到兩隻蛤蜊。

  「陳樂樂!」段立軒又喊他。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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