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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有一天她帶著兩個孩子在殿外曬太陽,那位形銷骨立的妖君披著厚厚的大氅走到她旁邊。

  「我也有一個孩子。」

  失了妖骨,他活不長了,沒說兩句便捂著嘴咳起來,蘇飲香連忙起身讓座,妖君看著跳起來扒石榴的伏昭笑道:「孩子還是小時候可愛,大了就叛逆啦。」

  他身上顯然有很多故事,但也顯然不願提及。蘇飲香沒有多問,只是請他吃石榴:「若是懷念,便多來看看我家這兩個孩子吧,暫時還長不大呢。」

  妖君只是笑。

  蘇飲香沒有見過他幾次,最後一次相見,他拜託自己:「若莫煙城出現怨障,請夫人幫忙解脫障主被困的魂魄,照安拜謝。」

  江照安死的那天下了雨,秋極崖常日晴朗,其實很少有這樣壓抑的雨天,有個風塵僕僕滿目血絲的男人趕來想要見他最後一面,可是來晚了。

  他走時傷心欲絕,仿佛被人抽走了魂魄,只剩一副軀殼行走在這天地間。

  溫鴞攬著蘇飲香,好奇地問蘇厄:「幹嘛不讓他進來?人都死了,送送最後一程也好嘛。」

  蘇厄冷笑:「他也配。」

  直覺告訴蘇飲香,江照安向她拜託的就是這個人。

  仙魔近年來原本和平共處,可長暘忽然大肆捕捉妖魔,魔修們擔驚受怕怨聲載道,告到溫鴞面前。

  溫鴞下令九殿十二宮看好兩位少主,嚴禁他們偷溜出去玩。

  莫煙城果然起了怨障,短短時日吞噬了無數無辜路人。長暘來信,說自己束手無策,請蘇飲香相助。江照安的囑託言猶在耳,蘇飲香不疑有他,即刻便去了。

  可沒想到竟是一個局。

  很多年以前,長暘帶蘇飲香下山除魔,途徑凡間鄉野,在村舍落腳。

  那時的小神女尚且天真,她不喜歡打打殺殺,更不喜歡凶神惡煞的魔修。於是躺在青綠的田野中同長暘輕嘆:「要是能想個辦法讓魔族都改邪歸正就好了,這世間就不會有這麼多罪孽了。」

  隨口而出的一句話,尚未全然開智的小神女說過就忘了,但少年長暘卻記在了心裡。

  甚至在婚宴之上離開的時候,長暘都神神叨叨地想,是不是因為我沒能讓魔族改邪歸正讓她失望了,所以才說出這番話?

  阿香,你等我。我一定會證明給你看。

  謝憫的怨障是真的,但長暘告訴蘇飲香的怨障卻是假的,不過是用來騙她的手段罷了。她是餌,溫鴞是獵物,等魔尊為救妻子匆匆趕到時,不惜賠上全城性命設下的陣法終於開始運轉。

  長暘要在蘇飲香的面前廢了溫鴞,將他投入蠻荒「改邪歸正」。

  如果不是溫鴞甘心就死,長暘殺不了他。他大可以拋下全城人拼死逃出此陣,最後卻選擇打破陣眼救下了所有人。

  只因妻子從來都不忍生靈塗炭。

  溫鴞死了,蘇飲香悲痛欲絕,自毀元神而亡。她赴死之心如此決絕,連長暘都無法阻止,只能目眥欲裂地看著心愛的神女消散天地,哪怕拼盡全力,也只留下她半分神魂。

  自此仙魔難得維持的和平終被打破,蓬萊洲與秋極崖再成死敵。

  不死不休。

  第67章 又見心魔

  這座怨障, 竟是溫鴞夫婦二人的。但因為神女心慈,哪怕是怨障,也深埋地底, 不願傷人, 連帶著將謝憫那層怨障也壓制住了。

  障中記憶結束,伏昭低頭不語,反正現在長暘也沒了,咬牙切齒或是雷霆大怒都沒有意義。

  「長暘借壓制靈脈異動之名在三界各地設陣,想要傾三界靈氣,復活母親,但母親不願意。」

  「尊上沒有殺長暘,把他囚禁在了他自己建造出來的牢獄中, 就讓他聽蠻荒妖魔歌頌我父母愛情聽一輩子吧。」

  秦彌遠噗嗤一笑:「溫峫放過他, 或許是因為大師兄,你不怪他徇私情嗎?」

  伏昭搖頭:「他估計就是因為這個才不告訴我,但我自己猜到了。其實我不會不高興, 歸根究底那是他的爹娘, 他有選擇如何處置殺父仇人的權利。」

  蘇飲香和溫鴞的執念,或許並不是怨恨長暘抑或任何人, 而是死前那一瞬間忽然意識到遙遠的秋極崖中, 還有兩個等著父母回家的幼子。

  前路險象環生,卻不能再為他們遮風擋雨了。

  眼前畫面飛速轉換, 又到了溫鴞與蘇飲香親手為孩子們編織長命結那一日。陽光煦暖的午後,兩個孩子在紫藤花架下睡得香甜。

  伏昭走到年輕的魔尊夫婦面前,慢慢蹲下:「母親,父親,我和尊上現在都過得很好。尤其是尊上, 他可厲害了,三界之中沒有人不怕他。就是有點不好意思,我倆跟蓬萊洲的人糾纏不清,但是你們放心,他們都是好人,不認可長暘做的那些壞事的!」

  魔尊夫婦一開始並未看見他,可漸漸的,目光變得有些疑惑,溫鴞放下手中的長命結,似乎在尋找聲音源頭,隨後眼神定格,有了焦點。

  表情從迷茫變成瞭然,溫鴞挑眉一笑:「好小子,長這麼大了。」他往前伸伸脖子,「這是我兒?怎麼長變樣了?」

  秦彌遠猝不及防,連忙有點尷尬地擺擺手:「不是不是,兩位前輩,在下……」

  不僅有點尷尬,還有點緊張,還有點心虛。蘇飲香眼睛一亮:「兒媳婦呀?我們阿昭眼光真好,來來來!」

  秦彌遠同手同腳地上前幾步,抱拳行禮,緊張得有點結巴:「在下秦彌遠,呃,呃……」

  蘇飲香捂嘴輕笑:「別緊張。」

  她忽然又歪著頭問:「只是,你們怎麼會到這裡來?」

  進入怨障,總不可能是來玩的。此話一出秦彌遠伏昭二人臉色一僵,都不敢說實話,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麼開口。

  溫鴞見狀揮手道:「管他們呢,能再見一面就是好的。只可惜沒見到我兒。你們是不是想要取心火?過來。」

  魔尊雷厲風行,說著就要引出心火,可心火一給,這障境就消散了,好不容易再見一面,伏昭好捨不得,急忙道:「等等!」

  蘇飲香似乎感應到了什麼:「阿昭,我們之前,是不是就已經見過了?」

  她摸摸伏昭的頭:「你看,母親說一直都在你們身邊,是不是真的呀?以後你想見我們的時候,再來就好了。」

  「真的嗎?」伏昭對蘇飲香的話絕對信服,瞬間喜出望外,「真的嗎!那下次我帶尊上一起來,他肯定也很想你們。」

  溫鴞在一旁不語,蘇飲香微笑望著他。

  秦彌遠也沒有拆穿。

  只是引出心火的前一刻,蘇飲香突然又攔住溫鴞,朝秦彌遠眨了眨眼。

  「阿昭,你先出去一下好不好?母親跟你的道侶有話要說。」

  伏昭有些詫異,但蘇飲香的話他是永遠不會拒絕的,所以乖乖應了是。

  並沒有等多久,身旁熟悉的,懷念的一切便開始慢慢崩散了,伏昭還是有點難過,垂著眼一言不發。秦彌遠捧著心火來到他身邊,暖紅光芒鑽進他腰間銅鈴。

  「阿昭。」他揉揉伏昭的頭頂,「走吧。」

  伏昭依依不捨的回頭望:「他們跟你說了什麼?」

  秦彌遠低低一笑:「你母親讓我不要告訴你,秘密。」

  回到秋極崖數日後才見到辛晝溫峫的身影,顯然他們破解的那處怨障要兇險許多。溫峫看到秦彌遠臉色還是很難看,要不是有辛晝攔著,看樣子是很想把他轟出去。

  秦彌遠默默低下頭,試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四角燭台接連亮起三側,映亮幾人面容。辛晝看看缺了的那一角,又看看伏昭懷中正做夢砸吧嘴的小獸:「靠點譜呀崽兒,你現在可是全家的希望了。」

  小獸尖尖的耳朵抖了抖,也不知道到底聽沒聽見。

  洲中事務繁忙,辛晝已經離開那麼久,再不回去沒處理的奏報得把他淹死。溫峫沒攔他,只是冷冷掃了一眼秦彌遠:「把他也給我帶走!」

  伏昭一聽這話就急了,但他又不敢忤逆溫峫,只能抱著伏珩露出有點可憐的表情。

  辛晝俯身輕輕摸了摸小獸的腦袋,然後轉身面無表情的把魔尊拉出大殿。

  隔了很遠都能聽到他數落的聲音:「你差不多得了啊人家好好的一家三口你有必要拆散嗎你要是一直這樣那我可就……」

  殿內安靜下來,伏昭跟秦彌遠對視,秦彌遠欲言又止:「我……」

  「你要抱抱他嗎?」伏昭將幼獸遞到他面前,「你很久沒有抱過他了吧?綺月告訴我,他新長了幾顆乳牙,可以吃一些軟軟的點心啦。」

  伏昭滿臉初為家長的新奇:「他長得好快呀,你說,將心火帶過來的那個小珩,會是什麼樣子呢?」

  小麒麟這樣高興且期待,秦彌遠那些話就堵在唇齒,變得如鯁在喉。

  天命梭託夢給百年後的伏珩,可此舉成功率也不過十不足三。沒人能確定那些話到底是否送達,沒人能確定百年後是否又生怨障,沒人能確定伏珩是否有能力破障,又是否能將心火帶到他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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