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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女孩聊得投機,渾然不覺旁邊多了個外國男人,他好像是從空氣里冒出來的一樣,正出神地聽她們說話。見對話告一段落,他才捏著一隻粉殼子手機走過去。

  「打擾了。」男人的神情並不十分令人愉快,「我想這是你們落下的手機,工作人員是這樣告訴我的。」

  「謝謝你,先生。」女孩子們對望一眼,換回了英語,倫子站起來鞠了個躬,上下一打量,忽然一愣。

  「怎麼了?」朱里湊過來。

  「外國男人,黑衣服,高個子。邪祟會不會就是他?」倫子用日語小聲說,「當時我們落在最後,潮水一直在攆著我們走,誰還能下去撿手機?總不能是豐玉比賣Ⅱ吧?」

  她們一起眺望海岸,潮水已經完全漲起來了。但手機還是乾燥的,一點兒水都沒進,按亮還能看到屏保一張紅通通的黃符。

  朱里握住胸口的十字架,勇敢地說:「你去找人來,我、我穩住他,天..父會保護我的。」

  「在神社裡?」倫子懷疑地說,但她沒有囉嗦,裝作非常淡定地起身,快步走向正在進行祓禊驅邪儀式的和室。

  現在,只剩下朱里和那個「邪祟」待在一起了。她緊張地開始背《玫瑰經》,一不小心背出了聲,引來「邪祟」嘲弄的一瞥。

  「我告訴你啊,我不怕你!」朱里索性一把扯出頸中的十字架,抵在自己身前,「識相點你就自己離開,這裡是神社,我有十字架,噢還有這個,這是龍虎山的符,菅原道真和崇德院Ⅲ聯手也打不過的!你快收了神通走吧!」

  她嚕嚕囌蘇一大串,男人像是聽不懂一樣,只是安靜地站在一邊,直到滿頭大汗的宮司帶著倫子匆匆趕來。

  「您就是土御門教授說的那位先生吧?」宮司是年輕人,英語水準十分感人,倫子眨眨眼,義不容辭地替他翻譯了一句。

  「是我。」男人點點頭,「我來是為了確認,那個麻——是不是因為我們的原因?」

  「據這位小姐所說,裡面的那位女士有著嚴重的精神疾病,不知道怎麼發作了,和您以及土御門教授都沒有關係。」宮司連連鞠躬道歉,渾然不顧倫子難看的臉色。

  「怎麼叫『和他沒關係』?」朱里大怒,「明明就是被他嚇的!剛才我們都看不見這個人,只有她一個人能看見!」

  「你說什麼?」男人、宮司包括兩個年輕的巫女都愣住了,「剛才是什麼時候?」

  「就是你在鳥居下面不知道幹什麼的時候,漲潮了還不走!」一貫好修養的倫子這下也有點生氣了,「否則你要怎麼解釋手機的事?」

  「如果真像你所說的那樣,現在我本人,還有這個手機應該都已經濕透了。」男人冷淡地說,「我只是看到手機、撿起來然後交還失主,就是這麼簡單。」

  「說不定是海鷗撿起來,扔到了地上,被路過的好心人發現。」一個輕柔空靈的聲音在她們身後響起,似乎是巫女,「鄙社附近的生靈都很有人性。」

  倫子和朱里完全不受控制地回頭望去——陽光在某一瞬間似乎格外耀眼,兩人暈暈乎乎地跌坐在休息區的長椅上,看著神社一行人匆匆向那男人道別,分赴神社不同方位。但那男人仍然沒走,他甚至就坐在另一排椅子上,不知道在等什麼。

  很快,倫子就看到一個穿燦金色狩衣、也是個宮司模樣的小老頭急匆匆從神社外趕了進來。她本科專攻是民俗學,還從來不曉得日本有金色狩衣這一說。老頭和她們離得很近,能聽到他責怪那男人說:「……就為了一台手機,差點就暴露了,你們歐洲現在半開放了,我們可還在走鋼絲呢!」

  倒是一口流利的英語。

  「這是我本人的習慣。」男人似乎不想多說,「沒出問題嗎?」

  「沒有啊!」老頭也奇怪得很,「里里外外都檢查過了,櫻花季就要到了,遊客暴增,不可能出岔子的。」

  「所以問題出在我身上。」男人平淡地說,「或者是那個女人身上,你去看過她了嗎?」

  「哭睡著了,不停地做噩夢,醒來就繼續哭。」老頭一臉的憂心忡忡,「她不是我們國家的人,持中國的護照、拿美國的綠卡,好像還和東大那邊有什麼聯繫。」

  「明白了。」男人點點頭。

  壞了,倫子心想,她們一定撞進什麼違法犯罪組織了!

  這時,有人在她們耳邊打了個響指,倫子眼前一花,仿佛做了長長的一個夢,醒來就重新擁有了清晰的視野和聽覺,手腳也能動彈了,剛剛發生的爭執、偷聽到的字句卻像是黑板上的粉筆字,被擦得一團模糊。

  壞了,倫子心想,她一定是被催眠了!

  因此當那金色狩衣的老頭送來兩碗茶湯請她們喝下時,她堅決不肯喝。

  「你幹什麼?」朱里迷惑地問,「我真的渴了,海邊風真大。」

  倫子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要喝你喝!」

  於是朱里就喝了,但什麼事都沒發生——她既沒有突然暈厥過去被打包扛走,也沒有口吐白沫、七竅流血地被滅口。

  倫子將信將疑,也喝了一口,抹茶微苦的氣味在她的舌尖迴蕩,略帶腥味的咸風中,她好像嚼了一大片脆海苔,徹底被這種滋味治癒了。

  舒坦,真高興……倫子情不自禁地露出一個微笑。

  老頭和那男人對視一眼,開口將她們請到了茶室。倫子進門時還在想那個高大的外國人要怎麼摺疊身體鑽進來,一抬頭發現人家早就已經進來了,坐得還非常不符合規範。

  怎麼回事,倫子直覺得這滿身的知識都在背叛她,茶室還能有兩個門?瞎坐也可以的嗎?

  但是不要緊,她今天高興!

  年輕女孩們一坐定,金狩衣老頭就迫不及待地發問了:「與你們同行的那位女士是誰?來日本做什麼?」

  「我們學校文學院的博士後研究員,她之前的導師坎迪絲·布倫南希望她留下來擔任AP,但她正在猶豫,因為之前出了一點小事故,她更想離家近一點,目前在港大和東大之間猶豫。」

  「效果不錯。」金狩衣老頭捻著山羊鬍,「什麼事故?」

  「被雷劈了,在英國。去年……啊不,前年,布倫南教授和她被劍橋邀請,為了什麼事我不知道,總之她成為了植物人,差不多一年吧,去年七月底才醒。」

  「咣當」一聲,那個男人不知道怎麼弄翻了燒水的火爐。他想站起來,但是房間太矮站不直,只好又坐下,目光灼灼地望著這邊,黑眼珠像兩團漆黑的烈焰。

  「她……」他搶走了發言權,卻不知道該問什麼,「她是個怎麼樣的人?」

  「這個問題太寬泛了!」金狩衣老頭十分不贊成。

  倫子和朱里雙雙陷入了沉默。

  「她是個很好的人。」倫子率先開口,「每一個來自東亞的學子都知道,遇到了任何困難,都可以向她求助。」

  「但我覺得她其實不喜歡……呃,我們?也不是,她似乎厭倦接觸除大部分人類,她幫年輕人的忙、布倫南讓她帶碩士生、給本科生上課,本質上都是為了找一個讓她不得不打開門、與人交流的理由,否則她會在屋子裡悶到死。」朱里持不同意見。

  「沒錯,她認識很多人,但從來都是別人找她,她希望我們因為有事相求而上門,卻不想和我們有進一步的接觸,最好事情結束就一拍兩散。她獨來獨往,沒有朋友,也並不需要朋友,要不是她的醫生不允許她獨自出行,她來日本也根本不會邀請我和朱里。」

  「她其實是個很冷漠的人。」朱里下斷言。

  「外熱內冷的人。」倫子嚴謹地補充道。

  男人陷入了沉默,似乎有些失望,又有些困惑。

  「怎麼?」金狩衣老頭好奇極了,「她的性格有什麼要緊嗎?」

  「不。」男人輕微地搖了搖頭,問話繼續下去,「你叫什麼名字?」

  「近衛倫子。」

  「我姓椿,椿朱里。」

  「不錯的名字,椿小姐。」金狩衣老頭核對著手裡的證件,「那位女士呢?」

  女孩子們面面相覷。

  「我不會念。」倫子為難道,「也……忘了。」

  「她有英文名的,我們一般都直接叫那個名字。但她出的那個事故太過邪門,她媽媽覺得或許就是這個名字的原因,就不許她叫這個名字了。」

  「什麼名字?」

  「哪裡邪門?」

  男人和老頭對視一眼,老頭嘆了口氣,比了個「請」的手勢。

  「那是個什麼名字?」男人問。

  「莎士比亞著名愛情悲劇故事的女主角,據說她的本名聽上去和那個名字很像,她說這樣可以被很快地記住,同時大家又會覺得她是個怪胎,可以免去許多不必要的社交。」

  「倒也沒錯。」金狩衣老頭點點頭,「所以究竟是怎樣邪門的事件呢?」

  於是倫子複述了一遍那場詭異的雷擊。金狩衣老頭滿臉的「就這」,撇撇嘴說:「嗯……突發的極端天氣情況也不算罕見,特別是在英國。」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那男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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