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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紀翛然的消息提醒跳出來:還沒。

  我切回去:你每天到底幾點睡?

  紀翛然說:看情況,不過明天要早起。

  我問:幾點飛機?

  紀翛然大概在打趣:你要來接機嗎?

  我頓了頓,思索片刻:你到的點,我估計在上班。

  他似乎意想不到:啊?你還真考慮要來啊?

  我說:說笑啦。

  我被我們的極限拉扯逗笑了,托戀愛的福,如今我已不再生澀,能與異性嫻熟對話,脫離了許樹洲構建的舒適區,我自成舒適區,男女間大同小異的相處經驗像內力一樣留存在我意識深處,自推拉間自然流瀉。

  紀翛然沒有讓氣氛降溫:不過,你想來看演出嗎?

  我翻開手機相冊找到那張海報,又對照日曆:周六晚上嗎?

  紀翛然說;對啊。

  我開玩笑:免票嗎?

  紀翛然:當然了,我帶你進來。

  我沒有占便宜,這似乎也是我思維之中的慣性,我在大麥網上搜索他們的演出名,下單一張所剩不多的票,並截圖發給紀翛然。就像當初不由分說購買機票的許樹洲。

  紀翛然吃驚:不用啊!!

  我說:淺淺支持一下弟弟們的事業。

  紀翛然回給我麵條寬淚的感動表情包。

  我回到那張酒紅色的海報,放大看標題。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我要跳出狼狽不堪的夏天,我要去聽不留餘地的夏天。

  作者有話說

  100個紅包哦

  第13章 13.

  演出地點所在的livehouse,距離我公司不算遠,下班後我沒吃飯就趕乘地鐵去到那裡。一下午,紀翛然都在跟隊友緊鑼密鼓地布置排練,所以回我消息速度很慢,最後一條是叮囑,到了打他電話。

  我回了個「好」,不過沒有撥通他電話,貿然打攪他。屏幕左上角的時間是19:13,距離演出開始還有半個多鐘頭,外場已人頭攢動,多是時髦精緻的年輕男女,我低頭看看自己根本來不及變裝的社畜外殼,有些不自在起來。

  對著前置攝像頭補口紅時,紀翛然的語音打進來。

  我按下接聽:「餵?」

  紀翛然應該是聽到我身邊嘈雜:「你到了?」

  我說:「嗯,我到了。」

  紀翛然說:「開個定位,我來接你。」

  他是幕後人員,所以作為樂隊重要分支走過來時,並未引起任何哄鬧,但這不影響我心跳漸快。我在朋友圈看過他照片,他絕對屬於不上相的類型,因為3D的他五官更立體,身高也更直觀。他穿著簡單的黑T黑褲,在一眾花里胡哨的潮人間顯得分外簡練乾淨。

  我迎過去:「沒耽誤你時間吧。」

  紀翛然笑了笑:「沒有,」他看向我:「你是不是下班就過來了?」

  我說:「對啊。」

  我克制著初見的尷尬,表現得像是經年未見的故友。跟著他去後台一路,我的目光始終粘貼在他身後偌大的StussyLOGO圖案上面。

  「你們沒有隊服嗎?」問出口的瞬間,我後悔了,這個問題十分怪異且業餘——丁敏一,你不必沒話找話,我掐了掐自己虎口。

  紀翛然回頭失笑:「我們又不是電競戰隊。」

  我頷首:「嗯,也是。」

  在後台,我見到了另外一群小孩兒,說是小孩,其實不過小我三四歲,但他們瘋里瘋氣的樣子真的很像剛出廠的新人類。其中一個染著灰綠頭髮的微胖男孩最有趣,表演欲旺盛地給我行宮廷大禮:「敏敏姐——」

  紀翛然介紹,他是樂隊的主唱,叫非非,大e人。

  我掩唇笑著,咳一聲:「能看出來。」

  紀翛然挨個介紹剩下的幾位,吉他手,貝斯手,鼓手,鍵盤。我也依次問好。

  「我們都差不多大,」他說著,走去一邊造型台,從下方扯出一袋東西,取了樣走回來:「你要先墊墊肚子嗎,演出很久。」

  那是一袋熔岩巧克力麵包,我搖了搖頭:「我不餓。」

  我沒有撒謊,分手後,「餓」的感知就從我身體裡走失,痛成為我最熟悉也最討厭的新朋友。

  我被安排到旁邊的沙發坐下,而紀翛然和他的隊友們聚在一塊,做登台前的最後準備,大家看起來雀躍且焦灼,凝出無形的能量場。

  團魂。我在百無聊賴間想到這個詞。

  低頭第三次確認時間時,紀翛然回到我身邊,提醒:「快開始了,你要去外面嗎?」

  我抬頭答應:「好啊。」

  「加油。」下台前,我擠出一句乾巴巴的打氣。

  紀翛然仍是笑:「好。」

  —

  我確認我依舊無法自若地與異性面對面共處,紀翛然外形不輸許樹洲,家世或許還勝他一籌,但這種比較在我心頭不自主形成時,我就知道我再次一敗塗地。

  我的暗自較勁終結在樂隊登台。成片的叫囂從四面八方湧來,雪白光束照出舞台的小塊區域,後台那群看起來普通無奇的男孩,忽成廟宇神像,身懷法器,寧靜又聖潔。電吉他的前奏響起,咒術解除,他們有了表情,有了動作,我的雞皮疙瘩集體起立,為他們致敬喝彩。

  鼓聲是心跳,吉他是血液,歌詞是細胞。跳躍著,涌動著,翻滾著。

  音樂,偉大的音樂,它們擊碎我,重組我,讓我活過來。

  我沒聽過他們的歌,但場內大合唱伴著幻光一遍遍卷過來時,我也情不自禁地高舉雙手,打開喉嚨,不成調地跟上它們,仿若朝聖,我無法成為教眾中的異己。

  汗水打濕了我的額角與後背,鬼哭狼嚎到幾乎破音的瞬間,我閉上雙眼。

  與許樹洲的過往種種遽如幻燈片般從我腦中滑過,一幕幕,一片片,走馬觀花,而我是個將死之人,回顧平生。

  「此行若有罪,恕我生妄念;

  如露亦如電,不枉人世間……」

  ……

  「你哭了?」從激躁的演出現場回到後台,我仍舊恍惚,難以回魂。然而周遭已恢復清明,綠毛小子一行人在拆讀歌迷的手寫信,像瓜分果實的猴群;而紀翛然遞來的紙巾正橫在我眼前。

  我抬頭謊稱:「沒有啊。」

  紀翛然說:「嘴別太硬,」他指指自己眼睛:「眼睛都這麼紅了。」

  我不好意思地接過去,揉揉雙眼,把責任推回去:「還不是你們的演出太動人了。」

  紀翛然接話:「好好好……」轉頭叫聲非非。

  綠毛弟回頭:「幹啥——」

  紀翛然繼續推諉:「你唱的什麼破歌,把咱敏敏姐都唱哭了。」

  綠毛弟腦子靈光,反彈:「你還不哄哄?」

  我忍俊不禁。

  紀翛然沒有參與他們的聚餐,而是單獨送我出來,我感到冒昧,婉拒說我自己走就可以,叫他跟他們一道去吃宵夜。

  紀翛然走在我身側:「每次巡演結束都這個流程,缺席一次不礙事。」

  我感激地彎彎嘴角。

  紀翛然問我:「最喜歡哪首歌?」

  我想了想:「演出主題曲。」

  紀翛然說:「如露亦如電?」

  我點點頭。

  「這是情歌。」

  「你們哪首不是情歌?」

  「也不只是情歌。」

  我「嗯?」了一聲,又肯定地「嗯」一聲:「如果沒記錯,《金剛經》里說的是人生。」

  生若朝露閃電,緣起緣滅,吹起的泡沫又破裂。

  紀翛然應了個「是」。

  夜色與霓虹從我們身上淌過,忽然無話可說。

  「晚上也好熱啊。」酷夏的溫度讓我不安,尤其是,沉默的烘烤還會讓這種熱變得更為難耐和膠著。我又在出汗,不由抬手擦了擦。

  紀翛然留意到,再次找出紙巾,我欣然接過,在額角磨蹭。

  紀翛然說:「大理就沒這麼熱。」

  我側目:「你們在那兒辦過演出嗎。」

  紀翛然說:「沒,但我初中暑假去雲南玩過。」

  我問:「跟旅遊團?」

  紀翛然一頓:「你怎麼知道?」

  我說:「那個年紀大部分都是這樣出去玩吧,被長輩帶著。」

  「你呢,」他問回我,「敏銳的敏敏姐,去過雲南嗎?」

  他的善待,讓我恥於在他面前繼續胡謅,我如實承認:「去過,大三跟前男友去過。」

  紀翛然眉毛挑了挑,不輕不重的:「哦。」

  我重複他的反應:「哦。」

  紀翛然更改語氣詞:「嗯。」

  我:「嗯?」

  好像一粒橡皮糖在彼此間回彈,我們倆不約而同地笑了,我好奇:「不繼續往下問麼?」

  紀翛然說:「沒什麼好問的,跟我沒關係。」

  我贊同,「也是。」

  「不過,」他話鋒一轉,停下腳步:「我有別的問題。」

  我也駐足看他:「什麼?」

  他的視線自我雙眼上移,唇勾起:「你要用這張紙巾擦汗多久?」<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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