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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變之時,太子安排暗衛,拼死護送她逃離,她拒絕:「我入宮嫁你,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帶你出去。既然不能,就讓我們死在一起。」太子抱住她,笑道,「放心吧,我已作安排,隨後就去找你。」

  她被暗衛一拳擊中後腦,昏厥過去,當她甦醒時,已身在某處民居。但路恆昀不願放過她,命人一寸寸翻過京城,禁宮功夫最好的十二暗衛為保護她,流盡最後一滴血。路恆昀未能在禁宮找到玉璽,疑心在她手上:「交出來,就讓你和順祺團聚,否則……」

  她難以置信:「他還活著?」

  路恆昀一笑:「還活著,只要你交出來,我保證不為難你們倆,逐去守陵便是。」

  她說:「讓我親眼看到殿下,我一定交。」

  路恆昀和她僵持:「交出來,就讓你們團聚。」

  她手裡哪有玉璽,不過是還想再見太子一面,見著了,一起去死罷了。在一日日的拉鋸中,路恆昀失去了耐心,威脅要送她去教坊司,待她見著女子們被□□的景象,怕是扛不住了。

  在被押去教坊司途中,她被張木匠一行救下。張木匠那時還不是木匠,他原本也有著好前程,武將出身,數年來鎮守邊關,打了不少勝仗,從兵士一路到將軍,但他運氣不好,班師回朝時,碰見了她。

  路恆昀初登大位,不便在明面上對皇族做得太狠絕,押送她的人馬均是常服,被將軍當成了強搶民女,一番廝殺,將她救走。

  她身中數箭,醒轉後,讓將軍通知家人逃離。將軍揪著頭髮:「我路見不平,居然惹了大麻煩。」她對將軍抱歉萬分,只想以命為酬,將軍很生氣,「我被你坑成這樣,你若不活了,我下輩子也饒不了你。」

  她死念難滅,但恩人在上,她辜負不起。將軍和她大隱於市,在街巷深處的小院安頓下來,以表兄妹相稱,外頭風聲很緊,他們日漸坐吃山空,有一天,將軍成為木匠,摸索著伐木製箱,用來養活兩人。

  她整夜難眠,很快瘦成一把骨頭。將軍坐困愁城,懶得多言,潦草的飯菜往她手邊一擱,不向她提任何要求。如此一年余,路恆昀的皇帝之位坐得牢靠了些,不似一開始那樣緊迫地尋找玉璽了,將軍跟她說:「我忙不過來。」

  她念著將軍的好,晝伏夜出,拎一把斧子,到山上伐木。山路險,夜色亦幽深,但將軍絲毫不擔心她,她是死過一回的人了,那樣的血雨腥風都熬過來了,別的都算不得什麼。

  她第一次上山,就拖回了上好的木材,將軍很驚訝,她席地而坐,喝幾口辣喉的燒刀子,不以為意:「我會用刀。」

  遙想從前,她紅妝初嫁,太子對她百依百順,他們常常一同聽戲,坐在庭院,講很多很久的閒話。禁宮的月季開得盛,細看葉子上都有蟲子噬咬的痕跡,但依然一朵朵開著花。

  美和衰亡,只是幾日之事,她側過頭,跟太子探討,若捨棄儲君之位,遠離禁宮的可能,太子笑:「廢太子歷來都難有好收場。」

  要麼被軟禁,終生由人看管,永不能離開;要麼頃刻被暗殺,走不了多遠。試問幾個新君會留下心腹大患?當然,是可冒險一試,或有例外,但這例外,將以眾人的性命來賭。對太子而言,東宮之人和他情同親人,他能逃去哪裡?她默然,許久後,她笑說:「我想學點功夫,反正時光還很長。」

  太子為她請來禁軍教頭,她練武時,他就在春風裡笑微微地看,給她備好茶。有回她練得投入,收招時才發現皇后來了,她給皇后請安,皇后擺擺手,讓太子去取些蜜餞,隨後朝她笑笑,親手為她沏了一盞茶。

  皇后是明白她的,即使只是徒勞。禁宮波雲詭譎,或終究難逃一死,但她想成為太子身前最後一道屏障。

  如果不能殺出一條血路,至少,她要死在太子前頭。她說:「母后,我不能看著他死。」

  皇后微一頷首,盈盈遠去。那次會面第五個月,皇叔路恆昀篡位逼宮,皇帝遇刺,皇后縱火殉情——皇后出身江湖,對危險的判斷比常人都警覺些,她一早就在北宸宮布下機關,全身而退不在話下,但她沒有。自殺,比被追殺,向來體面些,所以皇后不逃,安然接受死在禁宮的命運。

  身如不系之舟,太子也同樣如此。但她一個闖入者,是不明白的,她刻苦練武,看在皇后和太子眼裡,不過是螳臂當車吧。

  她的出現,是太子生命中的意外,他那樣狂喜而悲哀地愛著她,但他從來不相信自己能夠善終,所以從來沒有相信過同生共死的誓言——她在鴻和二年的雨夜才悟到這一點,她為此恨意滿腔。

  她是太子的內子,卻只是外人。上窮碧落下黃泉,他根本沒想過要帶上她,自作主張地讓她苟活於世這麼久,這麼久。

  「三哥,我做了個夢。」樟樹託夢,說太子還活著,而她很想信一回。

  按鴻和皇帝路恆昀所言,太子自請為父守陵,張木匠在檐下喝酒,提議去皇陵找太子,讓他們團圓,或者,是讓她死心。

  但這要準備足夠的錢財,上下打點。張木匠出去晃了一圈,找來一套骨畫給她做參考,指了一條生財之道,讓她繪製春宮版畫。本朝女子十幾歲即出閣,對情……事尚懵懂,家人擔憂她入了帷帳鬧笑話,會請人在嫁妝箱內壁刻上幾幅畫,隱晦稱之為「壓箱底」。

  她仔細一想,一張臉緋紅,但這種營生來錢快。那年購書,小販確實說過,艷情畫本銷量大。儘管她已是婦人,仍覺羞臊,把自己關在房間好幾天,才繪出一幅,匆匆放在張木匠手邊,跑開去燒水。

  張木匠沒看,仍在劈柴,照例赤著上身,一身好肌肉。她默默坐回來,在廊下把他衣裳上的扣子釘緊,不期然想起他身披盔甲,把她救走的那一幕。

  當得知她真實身份,將軍傻眼了:「怪不得外頭鬧哄哄的。你來頭太大,我不能拋頭露面賣藝掙錢,可我也不會別的啊。」

  他提防她再度尋死,在她床邊守了一宿,有了主意:「嘿,我看過別人劈柴!」

  就這樣,世間再無太子妃司雨雪,人們對她的稱呼變成了木匠他三妹。三妹接連幾個嫁妝箱都順利售出,掂著碎銀子頗困惑:「這麼好賣?」

  「好賣。」張木匠仰脖灌酒,有了新主意,「每年出嫁的女子畢竟有限,我看不如直接改繪畫本,誰都能買。」

  她想見太子心切,筆不停歇,繪出數幅交給張木匠。張木匠拿出去找人印製,回來跟她提意見:「別人都夸含而不露,優美動人,能當藝術品把玩,但是要多掙點,就得往俗里畫了,改改。」

  她困惑:「怎麼改?」

  張木匠指了指畫中人:「好說!男人改丑點。」見她仍不太明白,遂坦率告知,這種畫本多半是被男人買走,但是有幾個男人生得眉目如畫,風流倜儻?多半也就是村裡的二保,其貌不揚嘴很甜,大姑娘小媳婦被他撩得春情滿面,那就夠了。

  她哦了一聲:「我這兩年只見過你,已經想不起平常男子長什麼樣了。」

  張木匠似乎很開心,湊近她:「聽你的意思,我尚有幾分姿色?」

  她瞅他一眼,不理他。張木匠劍眉星目,英氣十足,頗具男兒氣概,遠比村裡的二保討女人喜歡。為了遮人耳目,他對外把她的身世說得慘,克夫又克子,命又苦又硬,沒人肯來提親,但他自己就不同了,兩年來,求親的人絡繹不絕,哪怕他如今只是個木匠。但他總笑笑地看看她,對媒婆說:「要嫁我也行,但得跟我一起照顧我家表妹一輩子。」

  媒婆不樂意:「雖說你表妹渾渾噩噩的,但嫁個鰥夫、老光棍也不是難事,你這又是何必?」

  張木匠不高興了,把人往外推:「我不想讓我表妹再吃苦。」

  她勸過他:「我怕是好不起來了,就這樣了,你別陪著我熬。」

  張木匠瞪眼:「你以為我願意?但沾上你了,一輩子都是麻煩,到時候必然會坑了我婆娘我兒子。」

  所以他乾脆不要有什麼婆娘兒子。她很愧疚,若非被她牽連,將軍何至於淪為罪臣,平日外出還得喬裝改扮。其實,將軍救走她的時候,戴了頭盔,被人認出來的可能性不大,但他仍萬分當心,一旦有萬一,就會置兩人於死地,馬虎不得。

  生存已不易,更妄論娶妻,美滿一生。她心難安,破天荒下廚,為張木匠燒了幾道小菜。她廚藝不佳,簡單的燉肉還弄咸了,張木匠遞雙筷子給她:「沒事,只要有酒,這種豬食我能吃一大盤。」

  酒是上蒼的恩賜,她說唐簡說過:「喝酒才是活著的真正目的。」張木匠看她一眼,「你的話比過去兩年都多。」

  她斟了一杯酒,小口喝完。兩年了,唐簡的《幽窗記》完結了嗎?張木匠和她碰杯,問她:「想到了什麼?」

  她搖搖頭:「想起前生很多事情。」

  仿佛已是前生了。她想悄悄去看看未婚夫秦嶺,卻偶遇唐簡的小說,繼而結識了太子路順祺,從此一生顛覆,這真像唐簡筆下的一場鬧劇。<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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