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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祁原本從沒去想過,他為何總願意親近沈娘子,但今日經過同窗們一番詰問,他忽然便意識到了緣由——古有伯牙鼓琴、子期善聽,一為琴師,一為樵夫,他們二人身份懸殊,卻能以琴音通心,志意相契,遂成千古知音之美談。

  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將人分為三六九等從而區別以待,或許這本便是錯的。

  他只覺腦海中一切混沌都被滌盪了乾淨,他步履也輕快了起來,很快便追上了同窗友人們,他們始終逼問不出孟三心儀的寡婦究竟是誰,便都在鬧他。

  遠處,是餘暉中散考後諸童子紛出的人海人潮,近處是拂過襟袖的涼風,以及那散在風中的少年郎們的歡忭笑聲。

  ***

  當晚,沈渺便以慶祝為由,與濟哥兒、湘姐兒關起門來狠狠吃了一鍋野栗雞湯。濟哥兒聽了還怪不好意思的,低聲地說:“還不知能不能考上呢……”

  剛考完便慶祝會不會太輕狂了些?

  沈渺綁好袖子進了灶房,回頭笑道:“才不管這許多,你一個多月盡心讀書了,甭管最後能不能考上,為了你先前的努力,咱們都合該慶祝一番。”

  她說完便進灶房裡看雞湯熬得如何了,沒瞧見濟哥兒聽了這話臉紅紅的,雙眼也閃閃發亮,好似今夜天上那點點星光簌簌落入了他的眼底。

  湘姐兒仰起臉來,圍著自家阿兄轉了兩圈,嘻嘻笑道:“阿兄你臉怎的好紅,阿姊誇你,你心裡正偷著樂是不是?那你便樂出來嘛!”

  “我沒有!”沈濟惱羞成怒,抬手把妹妹的腮幫子往兩邊拉扯。

  “好疼!臭阿兄!”

  外頭兄妹倆在外頭又打鬧起來,沈渺沒理會,他們倆鬧騰起來一向有分寸,不用多管。

  她順手拿了個乾淨帕子隔熱,一把掀開鍋蓋,熱氣濕漉漉地撲了滿面,在鍋上用文火熬了一日雞湯細小地冒著泡兒,湯水已熬得亮黃鮮濃,黃黃的雞油浮在湯麵上,剝了皮的栗子已爛得筷子一撥既碎。

  家裡的雞還不夠肥,湘姐兒也不讓殺,當然沈渺也沒打算殺,只想留著下蛋做種。於是這雞是昨日去菜市口雞販子那兒買的,正經的正陽三黃雞,小小一隻,肉卻餵得很結實。沈渺為了省一文宰雞錢,便自個提著雞腳氣勢洶洶地回家割喉放血、拔毛破肚。

  家裡這兩日也預備要鋪瓦了,堆滿了剛燒好的瓦片,連個下腳地兒都沒有。她便只能燒了熱水,抬出斬板和菜刀,蹲在巷子裡殺雞,還被送酒回來的顧屠蘇看了個正著。

  手起刀落,給雞抹了脖子,誰知它猛地一掙,鮮血飛濺了出來。沈渺接完血,在熱水裡拔了毛。

  一刀破開雞胸骨,面不改色地掏出滿肚子內臟,還順手把雞腸子給洗了,腥臭的雞內臟她一點兒都不嫌棄,這些東西在她眼裡已經化成了一道道美味:回頭還能做個小炒雞雜,加點兒醬姜,酸辣脆嫩,可好吃了。

  宋人的醬姜味兒吃起來好似泡椒,很是美味。

  想著想著都有點餓了,沈渺對著一地烏糟全不在乎,甚至還咽了口唾沫。

  洗完之後,順帶把雞腰子掏了,然後她滿手雞血一抬頭,顧屠蘇呆呆地看著她,後背卻貼著牆根,就這般悄無聲息地溜進了對門。

  她聳聳肩,繼續砰砰砰地剁雞,不到一刻鐘就收拾乾淨了。

  掃乾淨滿地血水,進屋拿鏡子一照,才發現今日老馬失蹄,這臉上、衣襟都帶著血點子。

  她訕訕地洗了乾淨,這副模樣好似是有點可怕哈。

  不過這算什麼,哪個廚子不是這樣過來的?這都是基本功!憑誰在飯館後廚里殺了十幾年的雞鴨魚牛羊豬兔牛蛙生蚝大鵝……

  這心都與手中的刀一樣冷了。

  雞是前一晚殺的,湯是清晨便下鍋熬的。沈渺習慣了趕早市,照常天不亮便起來,先將雞肉與薑片一塊兒炒出香氣,便可以直接加入沸水燉上一會兒,野栗子也是買雞時順帶買的——栗子易儲存,這是去年冬天農人們收下來的栗子,用麥秸覆蓋在雪地里藏了一冬,開春了再挑出來賣。

  沈渺買得正巧,那挑著扁擔進城來賣栗子的農人說,他賣完今兒最後一擔,便再也沒有了,要明年才能吃上了。

  被雪冬藏的栗子因半脫水會顯得像個硬邦邦的小石頭,但只要遇上湯水,便會瞬時煥然新生,比新鮮的栗子還要糯甜三分。這樣的野栗子耐熬,尤其與雞湯同煨,堪稱絕配。

  沈渺一掀開那鍋蓋,便香氣氤氳,滿屋子飄香。

  一聞到味兒,正在院子裡追濟哥兒打鬧非要也捏回來的湘姐兒和她身後不明所以也跟著追的小狗兒,幾乎同時跑了進來。

  湘姐兒扒拉著灶台,踮著腳便往鍋里看。

  豆大文火仔細熬了一日的雞湯像琥珀一般,清而不濁,金黃的油星微泛,在灶火下泛著一點點白,光潤誘人。

  板栗沉於湯底,已經熬得綻裂,栗肉金黃,被阿姊一勺勺舀了出來。

  湘姐兒站在灶台邊便迫不及待開始喝湯了。

  她對著碗吹了又吹,急得不行。一邊的阿姊拿大陶瓮將湯都盛了出來,剩下的熬得脫了肉的雞架子、碎肉渣和湯都拌了飯,也給小狗和雷霆做了一頓豐盛的狗食,等等溫了再拿去給它們吃。

  等到湯終於能入口了,湘姐兒喝得渾身發熱,人都飄飄然了。這雞肉燉煮至爛,肌理間飽含湯汁,栗肉金黃,綿糯沙甜,又幾乎是入口即化,她喝得都快停不下來了。

  沈渺順手又刷好了鍋,又炒了一盤雞雜、一盤紅燒雞血豆腐。

  沈家姐弟三人坐在燈火下,喝著鮮甜濃香的雞湯,配上酸酸辣辣的醬姜炒雞雜、細膩嫩滑的雞血豆腐,再來兩碗雜糧飯,各個吃得坐在椅子上揉肚子,揉得揉得又不禁相視一笑。

  小狗窩在他們三人腳邊,正專心啃雞大骨,聽見他們笑,便也搖起尾巴來。

  院子裡暖黃輕晃的燭光透過紙窗瀉了一地,小雞們早已回窩裡擠著睡了;院門口,雷霆大大的腦袋墊在前爪上,一如既往安靜地臥在地台下。它食盆里的雞肉湯拌飯也已吃空了,門縫裡透出的暖光,照亮了他微微抖動、放鬆下來的耳朵。

  這一夜,沈家三人兩犬,夢裡都在打飽嗝兒。

  過了沒幾天,沈家新造的三間瓦房蓋上了最後一片瓦,院子裡最後一塊兒碎石也被夯進了土裡,開墾出來的兩塊小菜地冒出了第一茬木耳菜。沈渺姐弟三人也總算各自都有了屋子,興沖沖地花了一日從鋪子裡搬出來。

  鋪子裡重新粉上膩子、換上新門板,原本封起來的兩扇窗久違地敞開了,糊上了新的綠紗。

  那個被燒得一塌糊塗的沈記湯餅鋪,總算換了副新模樣。

  一日清晨,天蒙蒙亮。李嬸娘打著哈欠,卸下李家鋦瓷鋪的門板,她一抬頭,忽然發現距離自家鋪子不遠的沈記湯餅鋪,那重新粉刷過的兩根門柱上,不知何時已經掛上了兩塊繪有降鬼大神 “神荼” 和 “鬱壘”的桃木板。

  她揉了揉眼,探出頭望去,沈記湯餅鋪曾經被卸下的那塊紅木黑字的舊牌匾也已懸掛在門楣之上了,在清涼的晨曦中,正泛著質樸的光。<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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