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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提筆,越過書案。

  狼毫蘸過新沏的陽羨雪芽,溫熱的水痕落在青年的掌心。

  一個「池」字落筆。

  酥麻的癢意霎時間自肌膚上升起。

  池暮下意識想縮回手,卻被她按住。

  朝笙在幾年前練得一手很好的簪花小楷,以掌為書,不在話下。

  水痕淌滿了掌心,狼毫的筆觸分外清晰。

  朝笙抬起那雙瀲灩的丹鳳眼,笑著問道:「讀完了嗎?」

  她久居上位,笑起來時,比之年少,多了一種從容的壓迫感。

  洛都的官員對笑著的朝笙格外忌憚。

  因為他們記得昭陽殿前,這位陛下如何以輕描淡寫的態度斬落一顆頭顱。

  但池暮喜歡看她這般模樣。

  野心勃勃,手握權柄,高高在上。

  她也應該這樣。

  青年的聲音低了:「未曾讀清。」

  滿掌已是水痕,君王明黃的衣袖向前碾去。

  「那我再回一封。」

  紛紛的奏摺跌落,彈劾的話也跌落,響起轟然的倒塌聲。

  年輕的君王格外偏心她的忠臣,狼毫落在衣襟,她垂著頭,冕旒隨之輕晃,冰涼的珠玉拂過臣子的長睫。

  驟然的悶響讓御書房外的內監一個激靈。

  驃騎將軍來面聖,為何弄出這麼大動靜?

  這二位皆是馬背上打的江山,莫不是在御書房起了爭執,打起來了?

  那悶響只一下,看來沒有打起來。

  但爭執定是有的。

  他狀若無意,去看露葵是何反應,便聽得這女官冷聲道:「今日之事,不可外傳。」

  內監眼中有暗芒閃過——也許女帝與驃騎將軍的不和已經到了要掩蓋的地步了。

  第278章 番外 郡主X馬奴(平行世界2)

  宮人們垂首,恭送這位素有凶名的大將軍。

  那內監悄悄抬眼,窺見他衣襟盡濕,手中還攥著幾道奏摺。

  眼角都帶著紅。

  聽方才那轟然的聲音,怕不是用什麼東西砸出來。

  「露葵。」君王的聲音響起,「將茶換一盞。」

  內監悄然退下。

  洛都,清谷園。

  這座在建昭年間便頗為著名的園林是崔氏私產。園中多杏花,每至暮春,崔氏都會舉行盛大的詩會,遍邀洛都高門。

  這項傳統在新帝初登基的那一年廢止,天聖二年才重新舉行。

  改朝換代時,崔氏並未站隊,但這個門生遍天下的百年世家在新朝依然很得皇帝信任,崔家大郎入了內閣,是舊貴族中的代表。

  「賞花作詩,曲水流觴,實乃一大美事。」席間有人感慨,「到底還是太平年歲好。」

  「只是這般雅事,那群霖州來的土包子素來不懂。」

  這話一出,席間的士族紛紛附和。

  王氏的小郎君抱怨:「家中將我塞入了金吾衛,我好心邀那掌管金吾衛的武威侯李樹去郁竹居聽琴行散,他竟說我玩物喪志。」

  「你也不過被李樹說幾句。」接話的是陳家嫡支的長子,「我拜入了大理寺,做了張筠的下屬。」

  他嘴角微勾,露出不屑的神情:「咱們陛下親封的女郡王,女少卿,琴棋書畫紛紛不懂,審訊上刑的手段倒是樣樣精通。好幾次下了值,我見她衣服上的血跡都還沒幹透。」

  刑獄與血都是骯髒的,出身高貴的世家子弟絕不會去沾染,但這位據說會入內閣的女郡王卻十分樂於此事。

  眾人紛紛露出輕蔑的笑來。

  「也無怪乎她都及笄了,洛都高門中也沒有去求娶的了。」

  仗著從龍之功,這些流民、兵痞搖身一變,成了燕朝的新貴,可底蘊教養卻是一點都沒有的。

  王朝初定時,當然用得上他們。

  但到了建立規則與秩序的時候,就需要這些百年千年傳承的世家了。

  洛都的高門一直這樣認為。

  歷代的皇帝都如此,女皇帝也不能例外。

  「說到求娶。」有個門第不顯的青年語氣神秘,「洛都還有一位貴不可言的人,同樣未曾婚配。」

  眾人面面相覷,便見他抬手,朝鳳明宮的方向遙遙一拜。

  當朝女帝宿朝笙。

  「你瘋了?提那位作甚!」

  「她可是成過親的……」

  那青年不服氣:「新婚之夜便將新郎殺死,算什麼成親?」

  主位的崔家二郎崔琦輕點了幾下桌案,聲音很從容。

  「既為私宴,不必太拘束。」他兄長崔珣入了內閣,頗得帝心,故而比這些洛都高門更為熟悉朝笙一些。

  當朝的女帝對很崔珣看重,去歲著手修典時還令崔珣為首,組織編纂。霖州系的官員不通典籍,只能打打下手。

  「乾坤陰陽,本就互補,這是天理。世間沒有不成親的女子。」崔琦聲音和緩,叫原本還惴惴的人都放下心來。

  有心思活絡的人對視幾眼,將這件事放在了心上。

  在崔氏的帶領之下,修典的事情在中秋順利的完成。

  朝笙十分滿意這次修典的成果,大大嘉獎了崔珣一番,又拔擢了不少表現優異的官員,其中大多為世家子弟。

  經此一事,世家在朝堂上終於與霖州一系達成平衡,隱隱有分庭抗禮之勢。

  與此同時,御史台的奏摺遞到了朝笙的面前。

  霖州一系的官員似乎與洛都開始水土不服。

  武威侯李樹喝酒誤事,洛都坊市宵禁出了幾次簍子。

  大理寺少卿張筠與世家子弟發生口角,最後竟用了私刑。

  連遠在霖州的州牧曹垠,都被尋到了由頭彈劾。

  那位素有凶神之名的驃騎將軍,更是被抓住了好些錯處。

  一封兩封便罷,當言官的奏摺溪水般流至御書房時,年輕的君王終於動怒了。

  李樹被免了金吾衛中郎將的職,責令在武威侯府思過一月。

  張筠領了「靜心養性」的旨意,被沛國公在太極殿外好一通訓斥。

  對池暮的彈劾朝笙起初還擱置了下來,然而最後卻在早朝時發了很大的脾氣。

  「若覺得洛都容不下你,不若去九巍山跑馬吧。」

  儘管他的官職未曾有變,但朝會上的人都知道,君王對他確實有了厭棄之心。

  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人人皆知。

  千百年來,權力更迭,從來如此。

  「功高震主,當然不是說說而已。」

  天聖四年,清谷園的杏花於陽春含苞待放。

  崔氏、王氏、鄭氏的家主齊聚於此,言談間都是快意。

  「去歲中秋過後,不過半年,霖州一系的那些武夫便失了聖心。我看那老謀深算的沛國公也愁得白了頭。」

  「他家那女兒,性情早在軍營里長偏了。」

  「陛下到底是宿氏出身,天潢貴胄,與他們本不是一路人。」

  王氏家主把玩著手中茶盞,慢聲道:「她與我們,才是。」

  宿朝笙登基以前,世家與皇室聯繫緊密,君臣以姻親締結了更為親近的關係,但宿朝笙自霖州歸來,連先帝都讓驃騎將軍砍了,宿家那些子嗣——尤其是男丁,更是幽禁的幽禁,貶謫的貶謫,流放到瓊州嶺南的也不在少數。<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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