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她毫不擔心追兵會真的追上來!

  肩膀固然很疼,但她此刻最強烈的感覺卻是飢餓。她還沒有天真到以為幫曲瀾等人突圍就能獲得他們寬宥的地步,她知道曲瀾不會放過自己,只要馬車一停下,他就會從車廂里竄出來,用他那柄著名的風雷刀熱情洋溢的招呼自己,呵呵,這自然也是無雙將她帶在身邊的原因。所以,她現在得儲備能量,養精蓄銳!

  她還不能死!

  杜涼夜輕輕合上眼臉,兩顆晶瑩的淚珠滾落在鬢髮間,嘴角卻不由得微微帶笑。那笑容詭異極了,可是看在無雙的眼裡,卻另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他忍不住伸手輕輕攏她的發,柔聲道:“沒事,都會過去的!”

  杜涼夜臉上的笑意更大了。

  沉默良久,方才弱不可聞的說了一句:“我這一生已經完了。”

  無雙聞言眸光微變,依舊溫柔道:“凡事有我呢,別胡思亂想!”

  杜涼夜將臉偎在他的小腿上,無聲的笑一笑,語氣淡然的說道:“這年頭,有哪一個是真正靠得住的呢?……無雙,我不再相信任何人。”

  “包括慕容秋水嗎?”

  “也許吧……”

  “你猶豫,說明你還是相信他的!”

  “不,我猶豫,是因為我連自己也不相信……”她仿佛在斟詞酌句,聲音輕柔而緩慢,“你不會明白的,當一個人,當她放棄某些重要的東西,當她,不再相信自己……那麼,她……”

  她聲音漸趨微弱,漸不可聞,腦袋順著他的腿傾倒下去。

  無雙大驚,急忙探手下去托住她的頭,叫道:“涼夜,涼夜,你怎麼了——”

  他話音未落,身後嘩啦啦一陣響,慕容秋水面色煞白地搶出來,自他手裡把人接過去,一邊輕輕拍她的臉,一邊啞著嗓子喚道:“涼夜。”

  杜涼夜睜眼見到他,努力露出一絲笑容道:“好餓啊!”

  慕容秋水心裡巨慟,哽咽著說不出來話來,只是將她擁在胸前,他的動作輕柔極了,仿佛她是一件精美瓷器,稍一用力就會碎裂。但杜涼夜忽然推開他,舉劍奮力向上揮去,“鐺”的一聲,火星四濺,她感覺一種震盪由手心直傳心臟,緊接著整個人飛了出去,玫瑰色的衣袍被風吹鼓起來,似一隻斷線的風箏。

  無雙輕呼一聲,同時離座躍起,長袖舒捲間已經將她的身子勾在臂彎里,翩然落地。

  慕容秋水木然呆怔一下,繼而忽然失笑,極度無奈的伸手去揉眉心。

  曲瀾單腳踏在車座上,用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然後將手中的風雷刀遞了過去,一字一句道:“殺了她!”

  慕容秋水沉默一下,道:“對不起師傅——”

  曲瀾截斷他的話,冷冷道:“殺了她,你就算對得起我了。”

  慕容秋水抬眸正視他:“我不能師傅,我不能……”

  曲瀾揮手給了他一記耳光。慕容秋水被打的嘴角流血,但面容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師傅,自小到大,您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從不敢違背半點兒,唯獨這件事,請恕我不能從命……我也曾經下過狠心要將她忘記,但我做不到……”

  他勾起嘴角苦笑一下,語音清堅決絕:“師傅,我知道您不高興,可我只有深愛一個人的能力,如果您一定要殺了她,就請您先殺了我吧。”

  說完,他雙膝跪地,緩緩俯下身去。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直截了當的違抗師傅的命令,而且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曲瀾的氣血急遽上涌並聚集於面部,使得一張本就黝黑的麵皮更加黑得發紫,眼睛瞪得有如銅鈴,一雙攥緊的手掌不停顫抖,風雷刀的刀尖也跟著顫動不絕,距離慕容秋水的咽喉只有兩寸。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刀鋒上。

  這齣戲真是一點兒也不新鮮,三年前就已經演過一次。人生還真是了無新趣呢。杜涼暗自冷笑,也不想想,天下無雙閣的梵音司宗主是誰都可以任意處置的嘛?

  無雙攬住她靜默不語,夜風吹起他的長髮,露出整個臉蛋,雪膚明眸,一切可用於誇讚絕色美女的詞彙均可誇讚於他,惟恐這樣還嫌不夠。此刻,這張美到驚心動魄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給人一種無法言說的冷肅感覺,仿佛在他面前做任何一個微小的決定都是一種僭越。

  清風颳過黎明的山坡,衰糙發出淅索的聲響來襯托大地的寂靜。

  這時候,飛天鶴劉衛辰從車廂里探出頭來道:“曲老大,這事就按江湖規矩辦吧。姓杜的丫頭今晚救了咱們,咱們也饒她一回,等她養好了傷,再和她好好清算這筆帳,別讓天下英雄恥笑了咱們……”

  曲瀾依言收回風雷刀,轉身回到車廂里去了。

  此後的三天裡,他再沒有看過慕容秋水一眼。

  二

  雖說時節早已入秋,但氣候變得寒冷似乎是一夜之間的事。杜涼夜躺在溫軟的榻上,望向窗外那片瓦藍純淨的天空,和飛鳥留下的驚鴻一瞥的剪影。客棧的屋角有一株年代久遠的古樹,根深葉茂,蕭蕭落葉隨著深秋的風翩躚而舞,不勝寂寥。

  無雙坐在她的對面,十指如飛地剝一顆橙黃飽滿的橘子,一邊問道:“肩膀還疼嘛?”

  杜涼夜兀自望著窗外,懶洋洋的哼了一聲,沒有答話,也不知是疼,還是不疼。無雙不滿的嚷嚷起來:“喂,這雪蓮膏可是我自遼東花大價錢購來的,專治刀劍傷,要是沒什麼效果的話,我可得找他們好好理論……”

  杜涼夜不由得微笑起來。這話她完全相信,無雙在買賣方面頂講誠信,從不含糊!

  無雙剝了一瓣橘肉送到她跟前,睜圓一雙烏黑亮眸,興味盎然的提議道:“再過兩日,等你的傷好了,咱們去遊歷長江……”

  杜涼夜就著他的手吃橘子,抬眸似笑非笑的看他。

  “又不同意啊……”他癟著嘴,露出一付被母豬親到的表情:“我說小夜夜,你怎麼到現在還搞不清楚狀況呢,清廷的人正在到處追捕你們,慕容自身難保,是絕不可能帶你走的……”

  杜涼夜恍若未聞的轉睛看一眼天色,道:“天都快黑了,他怎麼還沒回來?”

  無雙見她這樣,嘟著嘴沒好氣的嚷道:“他們有三處分舵被清廷圍剿,死傷慘重,現在可顧不上你呢!”

  杜涼夜笑笑不語,神色平靜。

  無雙自覺這話稍有欠妥,便握住她垂在身側的右掌,放柔語氣道:“你知道的,不論將來發生什麼事,我都站在你這一邊……”眼見她無動於衷,慢悠悠的追加一句道:“而且,我不收你的銀子——”

  杜涼夜聞言忍俊不住,一時竟笑軟在榻上。

  無雙故意哼哼兩聲,拋下掌中橘皮,用桌邊的濕巾擦淨十指,起身拿過一個裝有藥膏的綠盒,道:“換藥的時辰到了,來,轉過去。”

  杜涼夜依言側轉身子,他自身後揭開她的寬大衣領,解開那層層侵血的白紗布,□出紅腫得駭人的左肩,將綠色的清涼藥膏細細塗抹在傷口。

  因為清廷的通緝布告,他們只得暫時匿在偏僻的小鎮客棧里,連大夫也不敢隨便找。所幸大家行走江湖,皆自備幾款金瘡藥,普通刀劍創傷也能自治,再到鎮上的藥房購幾付中藥煎服了事。如此三日下來,居然也恢復的頗有成效。

  劉衛辰倚仗著高明的輕功,只受了一點皮外傷。高健作為峰頂偷襲的一組,所遇到的十餘人無一不是大內絕頂高手,故而他的傷勢最重,內臟受了極嚴重的內傷。調息這三日,其餘人均有恢復,唯獨他不見起色。

  經此前所未有的殘敗,房間裡的眾人皆都面色灰敗,唯聞劉衛辰一人慷慨激昂的聲音。

  “想當初清狗攻破潼關時,大順王就曾聯繫左良玉,想和他聯合抗清,誰知道左良玉這個混蛋,他放著清狗不打,扯出什麼‘奉太子密詔’‘清君側’的名堂,拿著手裡的八十萬兵馬從武昌到南京去打馬士英、阮大鋮。結果怎麼著?馬士英調集了江北四鎮三十萬兵馬迎戰,搞得江淮防線空虛,清狗於是乘虛而入,大舉南下,一個月就攻下了南京,南明的弘光朝就此覆滅。後來的隆武、紹武朝也都是曇花一現,難怪曲老大看不上他們……”

  這時,曲瀾忽然冷哼一聲,打斷他:“你奉承我也沒有用。”

  劉衛辰嘿嘿一笑,換上一付懇切的語調:“老大,這幾年來咱們輾轉各地,雖然也打過不少勝仗,但要想和清狗對抗的話,確實是太過勢單力薄了,唯有和南明聯合起來,共同抗清才是出路……”

  曲瀾心知他故意遠兜近繞的拉扯,實際上不過是要替慕容秋水求情,便調轉過身子,只作沒聽見。劉衛辰果然不再兜圈子,直奔主題道:“慕容這幾年來一直盡心竭力,積極聯合各路勢力共同抗清,他的心還是在咱們這邊的,但到底還太年輕,一時熱血、兒女情長也是有的。至於那個姓杜的那丫頭嘛……不如就在澠池的英雄大會上處決她——”

  “誰說要去澠池大會了?”

  “老大,”劉衛辰故作吃驚地提高聲音叫道:“你不去澠池大會的話,那麼盟主的位置由誰來做呢?”

  這一句話把眾人都說得笑起來,把曲瀾拍得通體舒暢,但他的臉仍舊板得緊繃繃的,沉吟半晌方道:“我覺得這事有點兒奇怪……”

  劉衛辰道:“怎麼說?”

  “有能力聯絡到各地的江湖豪傑,齊聚在澠池開這個抗清英雄大會的人,必定是江湖上有相當份量的德高望重之輩,不像是溫良辰一個弱女子能夠辦到的……”

  “這個問題我也想過,也許她背後另有高人?”

  “會是誰呢?自從蜀中幻月劍派的許掌門不幸遇害之後,湘贛一帶也曾出過幾個人物,但是還遠遠稱不上是德高望重之輩。”

  眾人聞言都紛紛沉思,提了幾個人名,均被曲瀾駁回,最後實在找不出什麼人來。劉衛辰哈哈一笑道:“管他是誰呢,等咱們去了就知道。”

  說罷偷覷曲瀾一眼,發現他神色稍霽,便趁熱打鐵道:“老大,等一下慕容回來,讓他給你詳細說說澠池大會的事,這事是他和溫良辰接洽的,他知道的更具體……”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