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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甚好。”陸追果然喜上眉梢,又詢問,“那我們在這裡住上兩日,不打擾吧?”

  “不打擾,只要不嫌這村子裡簡陋就成。”村長連聲道,“先坐著喝杯茶,我這就吩咐下去,替兩位收拾住處。”

  既然是貴客,那自然不能放在外頭住,而是要安頓在自己家中才安心。一處乾淨土屋,桌上煮著紅糖紅棗水,床上鋪著碎花小藍布,雖說簡陋,主人家的心意卻也是實打實的,待到村長離開後,陸追方才道:“怎麼樣,我像不像個紈絝子弟?”

  “像。”蕭瀾替他倒了一杯甜滋滋的茶,“寒風嗖嗖的,先暖暖身子。”

  陸追雙手抱著暖爐不想動,只拿眼睛瞄他。

  蕭瀾又氣又笑,將茶杯遞到他嘴邊餵:“當真要慣壞了。”

  那就慣壞吧,陸公子得意抖腿,宛若城中地主老財。

  一壺熱棗茶喝完,外頭的天色也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子夜時分半空又飄細雪,村里便更加寂靜無聲起來,大傢伙都在酣然沉睡,只有兩個黑色身影,像是踏風一般在四處幽行。

  玉華村不大,想要找到一座廟就更簡單,兩人甚至都不用打亮火折,只循著空氣中一縷香火氣,便順利摸到了廟宇前。

  雖說先前已經猜到這玉華村中八成會有白玉夫人像,可如此冷不丁就撞入眼中,陸追也依舊被驚了一跳——只見在漆黑夜色中,一尊玉像正在發出柔和的光,眉目間依稀可見那壁畫中的絕色姿容,卻又沒有半分輕佻嫵媚,而是寧靜的,安詳的,想來舒雲在雕刻之時,也是傾注了自己所有的美好願望,想與她一道隱居孤島,想讓她日日都如此安寧。

  透過這跨越了千年的玉像,便似乎能看到那段焚毀於戰火中的苦苦痴戀。過了一陣,陸追不由便嘆了口氣,又道:“若能將這玉像帶回奴月國,也算是成全了一對有情人。”說著卻也有些惋惜,惋惜在找到白玉夫人遺體時,眾人還未能知曉這段情緣,否則或許當真能將她本人帶回情郎身邊。

  “走吧。”蕭瀾道,“先別驚動村民,明日再說。”

  陸追點點頭,與他一道折返住處。

  這一夜過得挺快,翌日清晨,村民們聽說村長家來了貴客,都紛紛趕來瞧稀罕,再一看還是兩位英俊的富家公子,心裡就更喜歡,甚至還有嬸嬸拉著陸追,當場就要說個媒。

  蕭瀾:“……”

  又來?

  “好說好說。”陸追暗中使力,將自己的手不動聲色抽回來,笑問:“這村子裡可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在屋中待了一夜,悶得慌。”

  “這村子小得很,沒什麼好玩的地方。”嬸嬸道,“就連過年也只能去廟中燒香,什麼集市啊花燈會啊,統統只聽過,沒見過。”

  “那我們也去燒一炷香。”陸追道,“求菩薩保佑保佑。”

  “那可不是菩薩,是我們這村子的祖先。”嬸嬸又笑道,“比仙女兒還好看,走吧,兩位公子見了便知。”

  “祖先?”陸追聞言倒是被驚了一下,若說白玉夫人是奴月國的祖先倒也罷了,怎麼這玉華村也奉她為先祖,沒道理啊,可想雖這麼想,卻也不好見都沒見就迫不及待發問,只得先跟著一道去了那處廟宇。

  在日光照she下,白玉雕像要比夜半時分更加華貴,更加溫潤,也更加清晰——這一清晰,陸追倒是看出了端倪,在白玉夫人右手掌心有一處凹陷,若說大小尺寸,恰好能將蕭瀾在掩仙山撿到的那玉珠放進去。

  “為何說這玉像是玉華村的先祖?”蕭瀾問。

  “這就要說到幾百年前了,或者是一千年前也沒準。”村長清清嗓子,“據說當時有一群妙齡少女,在綿延戰火中無處可逃,便躲到了深山裡,與同行的幾名士兵一起開荒種地,修屋建房,後來才慢慢有了這玉華村。”

  蕭瀾又猜測:“所以那這玉像,就是少女其中之一?”

  “這倒不是。”村長擺手,“這玉像是少女們一道帶來的,據說是恩人,也是主人,沒有這玉像中的活菩薩,少女們怕是早就命喪敵營,所以才會為她修建廟宇供上香火,世世代代延續了下來。”

  陸追問:“她叫什麼名字?”

  “這就不知道了。”村長道,“沒傳下來,不過我們都稱她為白玉娘娘。”

  陸追點點頭,看著面前的白玉雕像,推想在陸府連連兵敗大廈將傾時,或許白玉夫人不忍再見更多女子受苦,便偷得解藥,將這群自己的影子都放了出去。被放走的少女們既是訓練有素的殺手,自然不至於毫無生存能力,她們在亂世中東躲西藏,偶有一日進了掩仙山,見到了舒雲放置的白玉雕像,以為是陸府主人所設,便索性將玉像搬走,一路北上來到了這玉華村,從此隱姓埋名,耕田織布,過上了普通人的生活。

  當然,這只是一種推測,可發生在千百年前的事情,誰又能全然說得清楚呢?就好比白玉夫人,有人說她刁蠻驕縱,也有人說她善良單純,舒雲奉她為此生摯愛,權宦卻只當她是廉價玩物,別有用心之臣利用她布下迷魂陣來蠱惑陸府主人,陸府的主人也用她來籠絡山賊匪首,同一個人,放在不同的環境中,便是截然不同的身份,截然不同的命運。

  一場滔天戰火焚毀大地,也讓一些事情成為了永遠的秘密,任憑後來人如何推論與猜測,真相也永遠是深埋而不可觸及,只在千百年前沉默遙望,寂寂而立。

  “公子,公子?”村長在他面前晃晃手,納悶道,“你這是在看什麼?”

  陸追回神,開門見山道:“我能將這玉像帶走嗎?”

  一語既出,四周的人都驚了一下,要帶走這村子裡的祖宗?

  “實不相瞞,”陸追道,“這玉像的主人與先祖頗有淵源。”

  “有何淵源?”村長明顯不信。

  陸追道:“給我。”

  蕭瀾倒也知他所想,也沒問,直接就將那圓潤的珠子放進了他的手中。

  陸追疾步上前,將那玉珠嵌入了白玉夫人掌心,他原本只想給眾人看看,自己的確擁有這玉像的一部分,往後才好接著商談,可不料在玉珠入槽後,那白玉雕像卻緩緩綻出更加柔和而又華美的光芒來,眉目間靈動嬌俏,仿佛在頃刻間就有了生命。

  村民紛紛譁然後退,蕭瀾也將陸追拉到身後。

  “沒事的。”陸追卻道,“舒雲親手雕的心上人,又豈會讓她有殺氣。”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那玉像中並無暗器she出,反而隱約傳來樂聲,輕音裊裊如三月春風,閉上眼睛就是一場落櫻繽紛的林間花雨,美人腰佩瓔珞赤足起舞,淡施粉黛,水袖輕舞。

  是迷魂陣,卻不似引魂局那般陰狠,而只是一場思慕情人的小把戲,只要玉珠落回美人掌心,便是一場只有一人能賞的裊裊歌舞,安寧和樂,再無亂世流離。

  陸追猜不到舒雲在將這玉像放置廟中前,究竟獨自看了多少場美人起舞,又究竟落了多少孤苦涕淚。想及此處,他不自覺便握住蕭瀾的手,覺得自己先前所受之苦與這一對戀人比起來,似乎也算不得什麼,時逢亂世命若浮萍無力回天,那才是真的慘烈,真的絕望。

  四周鴉雀無聲,村子裡的人被面前幻境所震撼,皆張大嘴不出一言,直到蕭瀾將那玉珠取出,樂聲舞姿漸隱,方才陸續回過神,卻也不知要說什麼,只呼啦啦倒在地上,虔誠跪拜起那顯靈的玉像來。

  陸追又問了一回:“我能將這玉像帶走嗎?”

  “能,能。”村長連連點頭,結結巴巴道,“我這就準備紅布金緞,公子……公子可當真是神人啊。”

  “我可不是什麼神人。”陸追扶起他,“多謝村長,也多謝諸位鄉親,願意讓我送這玉像回家。”

  兩日之後,兩人跟隨村裡的後生一道,將玉像運下玉華村,暫時安置到了王城一處空宅中,又派人出海送信給舒一勇與姚小桃,叮囑他們儘快來接這白玉雕像,若是時間來得及,應當還能喝一杯喜酒。

  明玉公子的喜酒。

  除了媒婆與愛說媒的劉大人,王城裡的百姓聞訊都挺高興,見到蕭瀾也是笑容滿面,心說這英雄與英雄站在一起,也不比美人差許多。盛夏時節,楊清風也終於從閩地老友處回了王城,還順帶給陸追帶了一罐子蜜餞,說是土特產。

  陸追不明就裡,高高興興收了禮物,豈料第二天蕭瀾就不見了人影,日日被楊清風拉著去宮裡共商兵法,同看兵書,直到三更半夜才放回來,通宵也是常有的事。

  這波虧了,血虧。

  陸追裹著被子坐在床上,痛定思痛,自我反省,為何閒得沒事要收那蜜餞,吃完牙疼,還換來長夜漫漫,孤枕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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