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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壓簾的玉墜子搖晃不定。杜公公有一種說不出的心慌恐懼,尤其是,方才懷雍看他的眼神,實在是像極了皇上,讓他毛骨悚然。

  最後一縷日光沉下地平線,月還未升起,零散星芒閃爍在天際。

  一身布衣,毫無金玉之飾的懷雍到達宅邸,宮燈已經點起,將他前往正院的道路照得明如白晝,兩旁花團錦簇,僕人們跪迎他回家,恭敬地為他打開最後一扇門。

  父皇身著一身黃間紫的皇帝常服,壯碩的身材瘦的只剩一副空蕩蕩的寬大骨架,已經連坐正的力氣都沒有了,歪斜得倚著一隻玉枕,滿頭的頭髮也全白了。

  一年未見,再見到父皇,懷雍覺得有些陌生。

  這是父皇嗎?懷雍一時間竟然不敢認,他忽地想,……父皇原來有這麼老嗎?

  懷雍停在跨過門檻前的最後一步。

  父皇灰暗渾濁的眸中蘊著溫情,遙遙望向他,對他說:「雍兒,是父皇不好。回來吧。」

  懷雍曾經設想過再見父皇會是怎樣的心情,可如今真見到了,還是出乎意料。

  他好像什麼感覺都沒有。

  在決定要回來之前的每天晚上,他幾乎天天都要做噩夢。很神奇的是,當他啟程返回的第一天,卻睡得很好了。

  他想,或許他還是會害怕。

  或許他在父皇面前,永遠是那個怯弱膽小、如履薄冰的雍兒。

  或許他做了一個大錯特錯的決定,或許他會丟掉性命,或許他會被囚禁在建京皇宮,不得自由。

  他會恨父皇嗎?還是依然畏懼?

  他現在在想什麼呢?

  不知怎的,看著眼前的父皇,懷雍想起和尹碧城在路上遇見過的一條狗,一條遍體鱗傷、苟延殘喘的野狗,倒在路邊,用渴求又戒備的眼神看著他。

  真可憐啊。

  那時懷雍是這麼想的,如今也是。

  懷雍闔上雙目,他前半生一切與父皇有關的富貴榮辱、愛恨情仇似在這一刻都煙消雲散了,而過往的那個懷雍在他的記憶中也仿佛變成了個陌生人,那個幼稚軟弱的孩子已被他丟在身後,他可站在彼岸,冷眼旁觀。

  「父皇,隱鱗回來了。」

  懷雍莞爾一笑,道。

  說完,他跨過門檻,不疾不徐走向了大齊皇帝,他的父皇。

  第45章 陪葬

  懷雍回來了。

  在初夏一個尋常日子。

  久病不起的皇上龍顏大悅,開了皇宮私庫,又往懷雍府上賜了不少好東西。其聲勢浩大,讓人就算不想知道也不行。

  聽聞,懷雍回來那天,皇上在他家留住了一晚,父子倆徹夜談心。

  第二天,懷雍回了宮,在父皇身邊侍疾。

  大齊以孝治天下,官員在父母生病時本就有丁憂之假,而懷雍沒有父母,只有一個皇帝養父。

  過了一段時日,昔日師友們陸陸續續給他寫信,關心他近況如何,抑或是叮囑他保重身體云云。

  把朝廷、南齊、北漠、整個天下,全都攪得天翻地覆了,這父子倆似乎又和了好。

  如今,懷雍沒回去應卯,官印官服擱著,日日著一身常服出入皇宮。

  今天也是一樣。

  懷雍乘御輦進皇城,在宮門口處不停,直入帝宮。

  到宮門口處才下來,又換一頂軟轎。

  他以前進宮還沒這麼繁瑣,也是得按規矩需要下車步行,回來以後父皇給予他更多權限。

  說是這樣,懷雍看看這些抬轎子的,個個都是武藝高強的侍衛,心裡也有個數,這是保護,也是監視,父皇怕一個不留神他又跑了。

  到了帝宮,父皇正等他過來一道用早膳。伺候著吃過了飯,再去御書房。

  書案上壘了一堆奏摺,還沒批閱,都得讀過去。白天父皇還能戴西洋眼鏡看字,等到了晚上,就算戴眼鏡了也累眼鏡,他便會閉目養神,讓懷雍代念奏摺上的內容。然後問懷雍怎麼回復。

  懷雍也不惶恐,坦然答之。

  懷雍幾乎不用教導。

  他本來就是在內閣長大的孩子,這些內容在他成長的呼吸之間就學會了。

  辦完一切公務後,父皇會在亥時前就寢。

  他睡眠不好,御醫開了各種藥方子,但他還是難以入眠。先前懷雍不在的日子裡尤其嚴重。現在懷雍回來以後就好些了。

  懷雍為父皇點上太醫院那頭新制的寧神香,這種香聽說用了外國傳來的芙蓉香片,即便是斷骨殘肢的人聞了也能止痛。父皇用著極好,現在天天都要用。

  一切妥當了,懷雍便告辭要出宮回家去。他不想住在皇宮中。頭一回這麼說,父皇問他為什麼,他面無表情地說害怕,父皇之後就沒再說別的。

  放是會放他回家的,不過在這之前父皇總會把他攔下來,拉著讓他陪在床邊說一些話。

  許多不是懷雍愛聽的,他會不耐煩,打斷告辭回家,換著話題說了幾次,有次說到懷雍生父的家鄉,懷雍靜下來聽了良久。從那以後,父皇便每天和他說兩段。

  「你父親也是齊人,以前戰亂時,他的父母長輩帶著他,舉家逃去了東邊,在一個海邊的村子裡定居下來。」

  「我跟他正是在那裡遇見的……」

  接著,父皇會不厭其煩地與他說,那個地方是個如何如何的世外桃源,如何如何的美麗,如何如何的和平,仿佛只有生活在那裡就沒有任何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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